「說句討人喜歡的話都不會,不識趣的呆子!」
她向來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會醒的,不過今日開始便不一樣了,她交了束脩,是沈先生門下女子學堂第一位女學生,公雞還沒打鳴呢便被薑母揪著耳朵從床上拖了起來,好一番梳妝打扮也迷迷糊糊的,倒多虧了周小武這一通大嗓門,終於清醒了。她正欲關上窗出門上學呢,周小武那破鑼似的嗓門又嚎上了:
「阿圓,小柔告訴我你交了束脩給那個姓沈的,我原還不相信,你居然……你真的要去那個不倫不類的女子學堂?你真的要跟著那個姓沈的讀書識字不成?!」
阿圓本欲關上門的手頓住:「我……我不是把束脩都交了麼?而且我娘特別支持我去……」說著,想起了薑母說的話,連忙對少年說,「周小武,你也來沈先生的學堂吧,沈先生說了雖是女子學堂,可是男子女子都招的,沈先生說了學堂歡迎歡迎所有樂學好學想學之人,你便是老態龍鍾,黃土埋脖子的老叟都行……」
周小武怒而打斷了她,愈加氣憤,胸膛起伏不定:
「沈先生沈先生沈先生的,才不過一夜的時間,你就和鎮上那些膚淺的女子一樣滿眼都是『沈先生』了嗎?!你也被……你也被那個姓沈的迷惑了?!!」
阿圓莫名一大早被周小武發了好大一通火,最後一絲瞌睡也跑走了,說實話她還從來沒見過周小武這麼生氣過。
她先是呆怔了好半天,繼而眉頭擰了起來:「周小武,你一大早發什麼神經?」
「你知道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什麼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嗎?你知道鎮上的人會怎麼說你嗎?有哪家好女孩兒會去女子學堂?去女子學堂的……那能是好女孩兒嗎!」
阿圓氣得七竅都快生煙了,本俏白的小臉漲紅了臉,好似燒紅了的霞光。她瞪著周小武,渾身氣得直哆嗦:
「周小武你你你……你再罵我試試!」
要按往常少年早就繳械投降了,但今日不同,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傷心欲絕過,尤其看到阿圓這一身幾乎和那姓沈的別無二致的衣衫,他甚至都能幻想出兩人站在一塊兒是何等的天仙一樣的璧人,好似什麼本屬於他的東西被橫刀奪走了一般,也好似心口一塊肉被剜了出來,少年活到現在也沒經歷過什麼重大的遭遇,當下居然心痛的要喘不過氣來,也瞪著少女,活似瞪著仇人一般,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在質問她:
「你忘了你跟我說了什麼嗎?他是個騙子阿圓,他騙了鎮上所有人,現在連你也被他騙了!你們都被他騙了!」
阿圓渾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與少女門戶相對的,是沈易隱藏在窗扉後,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遠山般的長眉漸漸攏了起來,修長的指尖一下、一下輕輕點著窗沿,點了兩下不動了。視線沉默的掃了一眼少年盛怒的臉龐和少女僵硬的神情,深潭似的鳳眸微微眯起,顯得莫測又……迷茫。
我……什麼時候騙她了?
我騙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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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阿圓從家裡出來後,並沒有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