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00的《金色雛菊》平放上柔軟的黑色桌布,雪白的棉布手套順著裱框往右上角摸,停到邊角不起眼的凸起上,用鑷子掀開,露出裡面直徑1毫米的螺帽。
細長如針的螺絲刀探進小孔, 在放大鏡的幫助下一點一點旋開螺絲釘。4個邊角,8顆螺絲,全部卸下之後,用一根線卡進裱框之間的縫隙,上下拉扯增大縫隙的空間後, 用細窄的單腳鑷插進去, 上下一翹, 從角落沿著裱框的邊沿往下划動, 繞框線一圈後,裱框上下兩部分已出現2毫米的縫隙。
隨後,跟霍煙一起, 一人負責上,一人負責下,一起用力, 水平著揭起裱框的上半層。
塵封的顏料氣味在空氣里散發,戴著手套將畫布小心翼翼取出, 放到一旁的絨布。局部照明電筒朝內部側壁一照,果然,在不起眼的邊角,還有一層螺絲。
「這些螺絲是幹什麼的?」霍煙問。
「這種位置的螺絲管內不管外,跟裱框沒有關係。」藍蘇解釋。
「也就是說......」霍煙的眼皮一跳,「真的還有一層?」
「嗯。」
同樣的手法,藍蘇借著照明電筒和放大鏡,拆下內部的8顆螺絲,謹小慎微地取下外人以為是底板,實際卻是隔層和封膜的單薄平板。眼前所見,藍蘇一輩子都忘不了——
一整幅畫卷靜謐地沉睡在裱框裡,時間久遠的顏料散發出古老陳舊的氣味。那是失傳已久的名畫——《黑山》。
畫師用色暗沉,烏黑的山脈綿延起伏,將黑夜一併玷污。浩瀚的山峰占據畫布的四分之三,精妙的調料配色讓山脈與同樣幽黑的夜空間錯相隔,纖細的筆觸精緻到可以看清山上每一棵喬木的葉片。湊近一看,可以看到畫布表面立起的纖維。站遠一望,整幅圖構造出夜空下浩瀚的山脈,一片凝重,幽深昏暗,而這樣的深沉卻被當空一輪明月燙了個洞。月色皎潔,傾斜萬千月光匯入河流,從山谷深處湧現,勾勒出九天銀河的蜿蜒紐帶。
極致的黑之下,耀眼醒目的,是極致的白。
《黑山》描述的從來不是黑,是白。
而那些渾濁的黑,不過是為這幅畫產生的貪慾的靈魂,在地獄裡掙扎出的污泥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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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的冬天,蘇見鴻夫婦意外身亡,蘇家大宅付之一炬,燒成廢墟。
霍煙清晨打開臥室的房門,正好看到父親坐在窗邊的身影,正對著光,落在霍煙眼中,卻只有一個佝僂的背影,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他好像在窗口坐了一整晚,一夜之間,鬢角的烏髮變得雪白。
「小煙,想不想回國,回去看看爺爺?」霍愷生問她。
「不想。」霍煙很直白。
「為什麼呢?」
「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給我打電話,說很想你,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