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身前,在他肩上,從他的背脊上躍起,我陪他度過一個又一個孤獨穿梭在城市裡的夜晚。
樂音變強,少年再一次踏上了自行車,穿過路燈之下,我在舞台中心轉圈,在他從我身側掠過的時候,把著他的臂膀躍上后座,單腿踮腳站立,風吹得衣擺翩躚。
自行車沖向舞台一側,林渡舟就站在前方。
他眼眸低垂,柔和的光線落在他的眼睫上,神色沉靜而莊重,揮舞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劃出漂亮的弧線,頎長的身體立在那裡,一如無數次時光記憶里親歷的過往。
莊臨意丟開車把,揚起手臂,我看向林渡舟身側的舞台暗角,衝刺的距離越來越短,十米,五米,三米。
一米。
原本應當跪在莊臨意肩上的膝蓋沒有著力,我看見那個狹窄的暗角朝我奔過來。明明它那樣昏沉陰暗,我卻好像飛蛾撲火。
然後是急劇的顛倒,戛然而止的琴音,巨大的碰撞聲,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焦灼的呼喊,短暫的死寂,復甦的粗重的喘息……
我全身發麻,竄向四肢百骸,腿上的舊傷被磕得生疼,漸漸鑽入了感官。混亂的世界裡,我捕捉著最切近的信息,莊臨意朝我奔過來,跳下舞台,扶著我的肩,急切地喊道:「……林醫生!」
我垂眸,看見了身下的人,整張臉都隱匿在暗角的昏黑里,看不清神情。
在莊臨意的手掌之下,更多的觸感甦醒,我腰間是擦傷的手臂,凸起的青筋上橫七豎八的血痕,灰塵和鮮血混在一起。他固執地沒有放手。
我伸手一抓,攥住了暗紅色的領帶。
四周剝落,光影中又現出了潔白的牆壁,安靜的會診室,時鐘的聲音蓋過了舞台邊所有的「意外」。
嘀嗒,嘀嗒,嘀嗒。
我跨坐在林沉岩身上,他靠著椅子,帶著毫不意外的輕笑,仿佛我就在他股掌之間。
他的手臂攬著我的腰,一如在舞台的暗角。手上已經結痂的傷痕,手腕上沒有那塊腕錶,我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指節修長,根根分明,和新聞上完全重合在一起。
10月15日,林渡舟溺亡當天,新聞圖片裡,他在白布下露出的那截手臂,就帶著這樣的傷痕,原來不是新添的,是摔下舞台的舊傷。
而他現在尚且沒有傷痕的手指,在新聞圖片裡,滿是皮肉的擦傷,傷口被海水泡得發白。
我搖了搖頭,關於新聞的印象散去,睜眼看見眼前的人,他似笑非笑,將我禁錮在他身前,時鐘的嘀嗒聲規律而清晰,他在冰冷且機械的聲音中低聲開口,「這次,你贏了。」
「他溺海的時候,是你占據了他的身體?」我恍然,掙脫他的束縛,他的臂膀將我禁錮得更緊,我不得逃脫,渾身發顫,「是你……是你殺了林渡舟……」
我鬆開暗紅色的領帶,將他推開,當手掌抵著他的胸膛,動作一頓,看見自己手背上的淤青。
低頭,是小臂上的繃帶,手肘的血痕,裸露的腳踝,觸目驚心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