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一個太容易的死法。殺人的時候,人就成了野獸,什麼聖賢書,什麼禮義廉恥,都忘得乾乾淨淨。
南衣有些驚訝,張了張嘴,也不想窺探太多他人的隱私,只問道:「那個時候……你是什麼感受?會……會……」
南衣搜腸刮肚地想,卻也形容不出來自己的感受。
「我也以為這會是道難以逾越的坎。殺人對我來說本是件很遙遠的事,那是律例里的重罪,是窮凶極惡之徒才會做的事情。」
兩人沿著江岸一直往前走,宋牧川不急不緩地說著話。
是了,遙遠。一路走來,南衣見到很多人在她面前死去,但這還是第一次,一條生命須臾之間在她手裡被了結。
人和人是相似的,血肉都是脆弱的,善良的人都不想當那個劊子手。
「但為何……你好像很平靜?」
「因為我很快就想明白,對死去的敵人可以憐憫,但對於活著的敵人慈悲,那是一種愚蠢。更多的還是後怕,如果不是占到了一點點微小的上風,死的可能就是我。所以,我非但不能停下來,還要變得更強。」
南衣沒想明白的思緒,宋牧川幫她梳理得清清楚楚——在此刻的混沌里,她找到了那縷最重要的線索。
對,她要變得更強,才能護住自己的生,護住更多人的生。
隔岸酒樓的靡靡之音泛在風裡,燈籠火在江上影影綽綽。
有人死去,有人活了,數以萬計的生和死組成了這座城。殘酷的,無情的,亦有熱血的,沸騰的。
她早就在這局中了。她不是來幫忙的,她是來搏命的。那還游離什麼,不如就走一條不歸路,做一盞燭,哪怕只能發著微光,只能照亮一人的夜。
南衣停下腳步,認真地望向宋牧川:「宋先生,現在,我還能加入秉燭司嗎?」
寂靜的夜風裡,宋牧川卻沉默了。
南衣以為他在猶豫,為自己解釋道:「這段時間,我經歷了一些事,我發現自己比預想之中還要頑強,我未必是一個厲害的諜者,能派上大用場,但我一定是忠誠的,我不會成為一個背叛者。」
「夫人,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宋牧川認真地看著她,「先前對夫人提議,是宋某考慮不周,低估了當下的時局。正如夫人所見,敵人比我們想像中要強大,就連我都不曾察覺,接頭的米行被盯上了,若不是夫人機敏,恐怕我就已經暴露了。局勢已經愈發惡劣了,敵眾我寡,而坦誠來講,我只希望夫人能平平安安。」
「沒有哪個地方能有絕對的平安,」南衣平靜地道,「人要有信仰,才能自己活下去。我只有綿薄之力,卻也想與高士們同行,見更大的天地。」
終於,南衣看到了那捲壓滿了鮮紅掌印的捲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