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衣雖執著於為謝卻山正名,但在這樣的選擇面前,她也不會置謝家於危難。最無奈的事莫過於此,分明知道誰是罪人,分明知道哪條路一定走得通,卻在諸多考量之下,只能緘默。
思緒被一片慘澹的灰濛籠罩住了,南衣只覺越往深處走,敵人的刀槍反而消失了,只剩防不勝防的暗箭,隨處可見的禁忌。
接連的打擊讓她久久難言,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分明才上路,便已經覺得望不到頭了。
秋姐兒紅腫著眼自責道:「倘若我早些發現父親的異常,也不至於來不及……」
後頭的話,終究是哽咽了。
若能早幾日,瀝都府的轉機先到,謝卻山便不至於被逼死。
可現在說這些如果,又有什麼意義呢?
兩人沉默地對坐著,束手無策。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們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
等待,難道只有等待嗎?
窗外隱約有沸騰的喧囂聲傳來,隔了幾重門窗,遙遠得像是懸崖邊的風,漸漸地,風好像吹過來了,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忽然,有人咣咣敲門。
驛站的小廝喊道:「兩位娘子,快去宮門口看看吧!」
南衣和秋姐兒對視一眼,忙往外跑去。
人群已經聚集在了宮門口,卻被禁軍攔下。
議論聲中,南衣和秋姐兒才知道,胡如海脫帽去袍,從宮門口三步一叩首行至太極殿外。
他一路高呼道——臣陷害忠良,蒙蔽上聽!臣有罪!臣願萬死,求官家重審謝卻山案!
胡如海的聲音越來越遠,被喧囂的人群蓋過幾乎要聽不到了,忽然,最前頭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呼,聲浪一波一波終於傳到了南衣耳里。
「胡大人撞柱自盡了!」
南衣猛地抓住了秋姐兒的手。她是應該慶幸的,她以為胡大人也只能為謝卻山嘆一聲惋惜,什麼都做不了,卻沒想到他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為了撥亂反正,竟有如此以死明志的決心,這般聲勢浩大的死諫,該讓廟堂與民間都為之一震了吧?
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心裡那個口子被扯得更大了,風呼呼地往裡灌。
那些煙花一般的生命啊。殘酷又絢爛地照著她的前路。
這個世界再糟糕,也總有人前仆後繼、義無反顧,只為全一份忠義。
胡大人死了。
當死亡只是為了表達,便終於有了震懾力。
至此,民意愈發高漲,每日請願者眾,要求朝廷徹查謝卻山案,給世人一個說法。這好像既荒唐又合理,一夕之間言論的風向就變了,在他死後,人們又開始愛戴他。
三日後,天子詔令終於來了,此案重開卷宗,移交三司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