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嚇死媽媽了,知不知道?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媽媽又何必讓你出來讀書?」女人邊哭邊念:「等你好了,咱們就回去,回村裡的煙花廠,就算……」
就算什麼她沒能說出來,及時剎住了話頭,「你爸爸打了電話問煙花廠了,他們那邊還是需要個文化人的,只要你回去,就能直接去上班。」
唐樂大腦一片嗡鳴,好一會兒後,他才啞著嗓子,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
「我不去。」
「不去?」再熟悉不過的男聲響了起來,唐樂這才注意到,他父親正在靠窗的位置抽菸。
病房裡,他還未曾正式清醒,這個男人竟然連片刻的菸癮都忍不住?
但唐樂並沒覺得有多難過,他只是覺得麻木。
因為這種情況發生在他的父親身上,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少了一條腿,之前名聲也壞了,丟人現眼到全國人民面前,」男人可不像女人那麼顧忌他的感受,開口就是暴擊,「不去煙花廠,哪裡還有人要你?我和你媽已經供你讀書供了一輩子,哪裡還有閒錢養你?」
這句話唐樂聽得清清楚楚,卻又像是完全沒有聽明白。
少了一條腿?
誰少了一條腿?
腦海中像是有驚雷閃電奔騰而過,毫不留情地將他整個人都劈成了焦土一般。
焦土上長不出希望,只有漆黑的絕望與淬了毒的恨意沿著龜裂的土地瘋狂蔓延。
像是想要逃開那句話一般,他率先想到了他父母口中的那個煙花廠。
那個破舊落後,只有學校體育場般大小的所謂煙花廠。
為了逃開那個家庭,為了逃開那樣落後的地方,為了能登上高頂,可以成為人上之人……
他那麼努力,那麼費盡心機又那麼委曲求全地生活。
可現在,難道還是要回到自己曾經拼了命才逃離出來的地方嗎?
唐樂胸口急促地起伏著。
只是無論如何逃避,那句「你少了一條腿」最終還是再次響在了他的耳畔。
他像是被魘住了一般,連他母親嚇到邊拼命叫他名字,邊瘋狂按呼叫鈴的聲音和樣子都無法聽到看到。
誰的腿?
我的腿?
不可能!
腦海中電光石火般地一撞,唐樂猛地掙紮起來,他拼了命地嘶吼著想要坐起來,想要看一看他的腿。
只是,即便他憋到面目猙獰,滿眼淚花,卻並未能成功起身,只嘶啞的嗓音發出了可怕的嘶吼聲。
醫護人員衝進來時,唐樂已經重又暈了過去。
看到站在窗邊抽菸,也被驚到滿臉惶恐的唐父,為首的護士立刻怒喝一聲。
「不是說了病房不允許抽菸?你這位家屬是怎麼回事兒?」
外面輿論沸沸揚揚,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情這位「老實巴交」的父親。
可現場的醫護人員卻再清楚這人的真面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