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
臉紅了一大片的方遠舉起杯子,另一隻手給自己倒滿:「小紀,這杯我得和你喝。你不知道,接到鄰居電話的時候我都有多著急,你嫂子當時說我汗都下來了,要是沒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該麻煩誰去。不多說了,這杯咱哥倆得碰一個。」
紀澤皓:「……」
方遠哥上臉快,上頭更快。
他都數不清從說「不勸酒」之後,方遠哥找自己碰了多少次杯了。
有幾次還來回說車軲轆話,這是已經多了?不是都說上臉快的人酒量好嗎?
紀澤皓硬著頭皮把杯子里的酒幹了,覺得肚子發脹。
腦袋也有點兒發蒙。
方遠哥這喝酒實在是太快了,一杯接一杯,菜就沒動幾口。
這不,這杯剛喝完,方遠拿起筷子,往嘴裡塞了兩粒花生米,然後就放下了筷子。
邊給自己倒酒邊道:「這些年啊,咱哥倆這麼多年交情了,有些話我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方遠給自己倒完酒,還抬頭看了一眼林昱:「小林也是自己人,我也不藏著掖著。」
喝酒上頭的人情緒激動,看來是很容易把「認識的人」劃分為「自己人」。
「……您說。」紀澤皓道。
「有時候我也想,你看看我畢業這麼多年了,出來上班也這麼多年了,家也成了,孩子也有了,怎麼感覺就混不出來個人樣呢?」方遠道。
「上學的時候覺得自己可牛了,什麼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的人,怎麼也得有我一個吧?小時候在村子里跑著玩,都跟我說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當個大學生才能出人頭地,怎麼我上了大學當了大學生,還是不能出人頭地呢?」
「哥,你也挺厲害的。」紀澤皓道。
「厲害個屁,自己最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為了那幾千塊錢累死累活,我媽今年多大了?六十多的人了,為什麼跟著我呆在南城啊?我媽下樓遛彎跟人說是我照顧她,把她接過來享福了,實際上怎麼回事?還不是她照顧我?我和媳婦都上班,嬌嬌上學下學早餐晚餐誰做?還不是我媽做。」
方遠拿起酒杯來長嘆一口氣:「有時候我恨自己沒用,剛和你嫂子結婚的時候我說以後賺大錢,有錢咱一直請保姆再生孩子,不讓她干一點兒家務……結果我這點兒錢賺奶粉都困難,還得我媽過來給我們看孩子,你嫂子休完產假就得去上班……我記得特別清楚,剛有嬌嬌那年,我問同事加上自己看短視頻做功課,給你嫂子買了箱那叫,燕耳,衝著喝的,說是對身體好。東西到了你嫂子抱著高興了十分鍾,轉頭跟我說退了吧,嬌嬌該買個輔食機了……你知道我多難受嗎?」
「……」
「我爸,也退休了,還每天上班,教書法。你說我都成家的人了,按理說都該好好給父母養老了……我大老遠跑回來想看看我爸,覺得自己頂天立地,應該成為家裡的頂樑柱。結果……今天早上我爸給我塞了個厚信封,說我媽說了嬌嬌要上好學校要擇校費,這三萬塊錢我拿走……我爸那書法班我也知道,教仨月收八百塊錢,這不是親苦錢嗎?
我可真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