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原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喊了一聲。靳忘沾滿油污的臉從車底下探出來,只有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瞧著他。「你那工具用錯了,擰這種螺絲,該用這個小起子。」
原平伸手遞過去另一把,特地把黃色的把手衝著靳忘。他注意到靳忘沒帶手套,又開口提醒道:「下次還是要記得戴雙手套。有些地方溫度高,小心燙著手。」
男孩兒警惕地盯著他,似乎不能理解原平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原平叮囑了一通,一句謝謝都沒得到,也沒太在意。
他看靳忘忙活半天不得章法,自己也脫了外套,翻身進了車子下面。底部被吊得很低,原平和靳忘在車下面,只能用一個下身半躺,上身微微抬起的彆扭姿勢,一會兒腰就酸得不行。
原平也跟陳嘉志要了個護目鏡,得到他一句「你湊什麼熱鬧」的數落。人也沒在意,自己笑了笑,又跟靳忘一塊兒趴車底去了。
兩人這麼擠一塊琢磨半天,還真把昨天卡住的一個地方給弄好了。原平從車底鑽出來,終於能呼吸點新鮮空氣,中途順手還拉了靳忘一把。
小孩兒開始對他還不服氣,現在看原平露了一手,倒是心服口服。他盯著原平半天不說話,甚至都跟著他們倆進了洗手間,等到陳嘉志開始趕他走,才慢吞吞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原平洗乾淨滿手的油污,盯著鏡子裡的他:「原平。」
鏡子陳嘉志還是沒捨得換,和八年前那塊一樣,四個角缺了一塊。這是當年原平搬進來的鏡子,因為他人小,力氣不大,搬鏡子的時候沒注意磕著了桌子,還把手掌劃出道很深的印子,到現在都有道淡淡的疤痕。
陳嘉志在洗手間外邊兒等著他,等原平洗乾淨手出來,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忘記這門手藝。」
原平謙虛道:「是叔教得好。」
原平第一份在汽修廠的工作,就是在陳嘉志這裡。當時他年齡還沒到,去了許多廠子面試,都被打了回來。陳嘉志從小就跟他父親認識,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看原平他們娘兒倆實在艱難,破例讓原平來汽修廠幹活,薪水和普通工人一樣,也算給他開了個後門。
只是後來原平母親嫌這裡工資不夠高,就讓原平去了另一家。那一家的工作環境要更加惡劣,但相應的薪水也更高一些。陳嘉志知道之後,還曾經去找於秀理論過,結果直接被她轟出了家門,從此放話再也不去原平家。
「當時做得多了嘛,熟能生巧,習慣刻在骨子裡,現在想忘也忘不掉了。」
他這話說得平淡,可背後蘊含著的種種一切,沒有一件是輕鬆的。陳嘉志沒再說話,又拆了盒煙抽:「這段時間什麼打算?」
「就普通上班,馬上到中元節了,打算去看看我爸。」
陳嘉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平,你是個好小子,這麼多年了還記著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