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點點頭,小聲開口道:「二叔……他睡了?」
「嗯,從昨天起就沒怎麼休息過, 」 陳嘉志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這一病……可苦了你們三個了。靳忘我也打發他回去睡覺了,他這個年紀還要長身體呢,天天沒日沒夜地守著我,也不是事兒。」
原平拉開旁邊的塑料椅,坐下來, 儘量不發出聲響。
他先沒開口說話,只是抬起眼皮打量病床上形容消瘦的陳嘉志——才區區幾天沒見面的功夫, 男人竟然又瘦了一圈, 臉色也比他離開的時候要差勁許多。
原平說不好自己的心裡是報復的快意居多,還是對陳嘉志身體的擔憂居多……種種複雜情緒堆積在一起, 胸腔都快要被擠爆,幾乎容不下一絲讓他生存的空氣。
他不由得重重呼出一口氣,好像想要藉此抒發自己內心鬱積著的情緒。陳嘉志見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再看他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複雜態度,便大概明白——於秀一定是對他說什麼了。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陳嘉志曾經為此擔憂過,後悔過,也害怕過,但當他真正能夠和原平坦誠相對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全部都只剩下平靜和坦然。
「你知道了?」 他道。
所有的事情。
「嗯,」 原平點點頭,「我媽……全都告訴我了。」
陳嘉志扣著自己的指甲——因為一直在做放射治療的緣故,指甲甲面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灰紫色。他注意到這一點,立刻悄悄藏起了指尖,不想讓原平看見。
他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我猜她還是沒有告訴你全部……你媽媽到底還是給我留了點面子,要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你估計……就不會來見我了吧。」
原平坐在椅子上,眼睛在男人身上晃動著,沒有說話。
陳嘉志搓了搓手掌,按捺住心裡的緊張,還有極其少見的……害怕情緒。
開玩笑,他二十幾歲不小心手指軋在機器里,差點連小拇指都要不了的時候,也沒有害怕過。
然而,看著一張對自己笑了關心了十幾年的臉,開始露出陌生的冷漠情緒……陳嘉志不得不承認,他的的確確是害怕了——他害怕來自這個孩子的厭惡與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