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盛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失望下來,紀先生心中嘆息:「阿回還是不肯說話嗎?」
燕盛搖搖頭。
燕家家主死後,季長生就把這兩個孩子丟去餵花,平日裡不管不問,只堪堪保證兩人不會因失血過度而亡。喪父之後生活突逢巨變,二叔父一下子從溫和慈愛的長輩變成戴著人面的惡魔,燕回受到驚嚇極深,一改從前活潑明朗的性子,漸漸閉口不言。
季長生只在乎他們能不能活下來,根本不會請大夫給燕回看病,燕回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除了燕盛以外,她似乎聽不見任何人說的話。
紀先生想到曾經為他遮風避雨的長兄,又想到幾乎毀了他們兄弟一生的燕家,不知該愛還是該恨,對著面前兩個孩子,諸多愛恨如流水般一去不復返,只餘一句:「你們要好好活下去。」
阿菱沒再多聽,悄悄轉身離去。
天氣陰沉沉的,文家的下人來來往往,一見她便謙卑地往旁邊一避。阿菱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漫無目的地走下迴廊,邁過一道橋,牆邊栽了幾竿翠竹,翠竹中掩著一方小亭。
這地方看上去十分清幽,阿菱走進亭子,抱膝坐在漆紅條凳上,腦袋歪靠著柱子,握著那支九連環發呆。
她有些害怕。
紀先生的話讓她想像到了無數種後果,元氣大損要好好調養,如果落下什麼病根就是一輩子的事。「好好調養」四個字聽起來輕飄飄的,實則有千鈞重,哪怕是巨富之家想養活一個體弱的小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阿菱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銀錢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可這都建立在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和還算清楚的腦子上,否則一個病殃殃的弱女子守著這麼多的財富,猶如小兒抱金於鬧市。
她難道能求謝恆殊庇佑她一輩子嗎?更何況她早就打算好了,幫他緩解蠱毒的條件,是懲治殺害姑姑的真兇。
兇手十有八九是尚書府的人,而尚書府是謝恆殊的外家,她並不擔心謝恆殊會不守信用,只是她如果拿當初的承諾逼著他懲治了自己的血親,以謝恆殊的性格,一定會厭她至深,還談什麼庇佑。
總之是事事都不順心。
一聲雷鳴也不曾聽見,亭外毫無預兆地下起雨來。雨勢漸盛,聽著雨水穿林打葉的聲音,阿菱忽然覺得心裡平靜了一點。
雨這樣大,沒有人會往小亭子裡來。阿菱歪著頭看雨,半邊胳膊被打濕了也不管,反而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自在,她倚著圓柱就這樣慢慢地睡著了。
「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阿菱的臉被人拍了拍,動作不算溫柔但力道很輕,她太累了不想睜眼,扭頭把臉埋進濕漉漉的胳膊里。自打來了廣陽府,她就沒睡過幾天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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