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謝雲閒和陸瓊瑰一起,把石雁回院子裡的書搬到太陽底下曬。收拾的過程中,謝雲閒碰到了一個木盒。
她知道木盒裡是什麼,據說是她娘生前的手札,既是為了記下特別的經歷,也是為了能在記錄的過程中練練字。手札屬於私隱,盒子上掛了鎖,便是謝照古和陸瓊瑰,也出於非禮勿視沒有打開過。
謝雲閒知道,自己作為女兒,偷看娘親的手札不合適,但不知為何,她那時候就是特別想要看看——她都快記不清娘親是什麼樣的人了。
於是謝雲閒便偷看了。
她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娘親,活生生的石雁回,性格溫柔、總是含羞帶怯,的確不夠英勇,沒有遠大的志向、堅毅的手段,但她對未來充滿希冀,甚至已經想到了謝淮清和謝雲閒長大成人。
石雁回很感激謝照古和陸瓊瑰,慶幸自己的孩子不像自己年幼時那樣為衣食發愁、要害怕被丟石頭、害怕被人發現自己長得好看所以總往臉上抹泥水。
但此外,石雁回也有擔憂的事,謝雲閒還小,但她已經憂心起了她往後婚事怎麼辦,看在謝照古的官位權勢上,她的女兒應該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室、而不是期盼著主母仁慈吧?
十歲的謝雲閒隔著光陰看到了生母往日的喜怒哀樂,突然就明白了謝淮清當年的堅持——黑是黑、白是白,雖然都是讓人神傷悲痛的離世,但意外落水就是意外落水,娘親沒有選擇輕生跳湖,就不該連死因都不讓她自己做主、等著別人「賞賜」一個死因。
然後謝雲閒開始怕了。
她的生母是妾室,她的養母是正室,可她們都過得不快樂啊。
陸瓊瑰出身好,是太傅嫡女,嫁給了家中清靜、前途無量、脾氣也過得去的謝照古,比較起來,她的境遇已經能超越世間絕大多數女子,但陸瓊瑰明明不信佛,卻只能憑托信佛的藉口才得以「自由」一些。
陸瓊瑰對謝緣君這個親生兒子感情寡淡,還不如對謝雲閒和謝淮清親近,謝雲閒想,會不會是因為,謝緣君這個兒子並非嫡母自願想要呢?
謝雲閒想要自願的自由,所以她開始給自己添「籌碼」,她勤學苦讀、時常往外跑參加公子小姐們的集會,打出了自己的名聲,成了第一才女、第一美人。
然後,有人上門求娶了。
謝雲閒在悽惶中意識到,她以為的「籌碼」的確有用,但卻是嫁人的籌碼,她以為有了學識、名聲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然而只是為自己添了「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