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顯然是對春鶯說的。
從昨日開始,竇姀就沒怎麼見她。
春鶯知曉這事很難不遭懷疑,她本想等姑娘提來自個兒問話,她再告訴姑娘,自己攀附的心。但是等了一日沒等到,而今晚上卻擺起這場散宴......
苗氏和芝蘭都默不作聲。
春鶯忽然淚眼汪汪地看向竇姀:「姑娘是要跟奴斷絕情分了嗎?」
竇姀惋惜地嘆聲:「罷了,你跟我有六年了,情分怎麼斷得乾淨?你既一心想跟著二爺,去了玉京園便細心侍奉些。自個兒選的路,可別哭了鼻子再跑回來跟我說。」
春鶯淚眼朦朧,小小嗯了聲。
四個人開始吃起酒來。
苗巧鳳和春鶯酒力最淺,兩壇過後便醉了。芝蘭倒是好些,臉頰雖有些浮紅,可還能捋直了舌頭說話。
竇姀因為事先吃過醒酒藥,並沒有醉意。
等到那倆醉得差不多後,竇姀便朝芝蘭招招手,示意她扶苗氏回屋。
竇姀摻了春鶯一把,把春鶯也帶進自己屋裡,扶到炕上。
她則坐到炕的另一端,從容地再給盞中滿上酒,遞給春鶯,笑說:「今日你便是睡在我這兒也無妨,咱們很快也要見不到了。雖同在竇府,可隔了兩個院呢!沒兩年我就要嫁人離開家,你也不能像芝蘭和苗巧鳳一樣跟我走,咱們可是真真見不到了...」
春鶯已經醉得趴在案上,迷迷糊糊聽見這番話,不禁兩行淚從眼角滑出:「姑娘...奴不是有心要離開姑娘的......奴很小的時候就被爹娘賣掉,跟自己家人和妹妹都見不了兩面......奴那時候也好想爹娘,可是他們只要弟弟,不肯要我,我大了就更養不起......現在還要跟姑娘離別,奴這一輩子,怎麼都要跟人離別呢......」
竇姀聞言,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頭:「是啊,人這輩子就要不斷離別,迎來人也要送走人。你打小就跟在我身邊,以後跟了二爺,就要更盡心了。」
春鶯伸出一條手臂,像是想夠酒盞,又夠不著。
竇姀看見,便端了來,扶著她的頭餵下。
春鶯吃完這一盞,忽然趴到桌案上,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姑娘,你真好......你還肯讓我去伺候二爺,可我...可我這一輩子都對不起你...」
竇姀聽完,淺淡的眸光在眼底打轉,卻仍摸著她的頭輕輕笑問:「為何對不起我呢?我知曉你有自己的苦心,你沒有對不起我。」
嗚咽聲依舊不斷,她哭著,忽然打了個酒香嗝。眼眸濕紅,臉貼到冰涼的桌案,喃喃道:「奴想往上走......奴不想做一輩子的奴婢,再生奴種子,苦一輩子,連自己妹妹被賣到妓院都救不了。那個人答應了我......答應了我......只要我乖順聽話,就會幫我往上爬......姑娘,那個人還跟我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謂君子之為與不為之道也。
只是她從前讀書認字時學的孟子,春鶯大字不識,因而不知曉。竇姀靜心聽著,心裡不知流過什麼,竟是酸燙酸燙。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一種蒼然無力,卻心痛之感。
就差最後一步了。
她用手指輕柔撫過春鶯的臉頰,低低問道:「這人是誰呢?我可也認識?」
第35章 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