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上百隻蚊子在耳邊撲棱,沈霏微恨不得拿枕頭按住腦袋。
只是這枕頭隱約有股潮濕的霉味,她下不去手,只能氣鼓鼓地說:“阮別愁你能不能改叫阮別吵。”
阮別愁的嘀咕聲當即頓住,貼得愈發嚴絲合縫,像冬夜裡汲取溫暖的幼獸,一邊擔驚受怕,一邊暗暗忌憚外來險惡。
來下城幾天,阮別愁第一次如此反常。
沈霏微料想,不過是個小她四歲的麻煩精,害怕也正常。
她長呼一口氣,大發善心,又有些彆扭地說:“算了,你要念就念大點聲,別嘀嘀咕咕,我聽著難受。”
“十九顆星,二十顆星,二十一顆星,二十二顆星……”
窗前的帘子沒完全拉攏,能看到外面暝暗的天。
此時暴雨未歇,玻璃上的水色還不見散。
沈霏微說:“外面沒有星星。”
阮別愁又自斷數數,還顯稚嫩的聲音在此刻有些低迷,“如果怕到睡不好覺,就數星星,星星亮,有光就不會怕。”
沈霏微挺意外,她早就不期望能從阮別愁嘴裡聽到“怕”這個字。她暗暗躺端正,假咳一聲,說:“誰跟你說的。”
“媽媽。”阮別愁略作停頓,“以前經常搬家,每次都要去不認識的地方,晚上總會睡不著。”
沈霏微只從徐鳳靜口中聽說,這小孩從出生起就跟著家人四處奔波,像反覆遷徙的鳥,從來沒有歸途,在跋涉下驚於弓箭,一顆心極易不安。
不安的心是脆弱的,所以時常會哭,一哭就會腫臉。
“晚上數星星就能睡著了?白天呢,白天會不會怕。”沈霏微不太自在,她不擅長安慰小孩。
“天黑數星星,天亮就跟著人。”阮別愁語氣消沉,目光卻在暗中噙著獸般的精亮,“媽媽說,不知道怎麼辦的話,跟緊她就好了,後來她不見了。”
沈霏微一愣,“再後來呢。”
她清楚得很,哪裡是不見,分明是過世了,她從徐鳳靜那聽到過一個“死”字,但人究竟是怎麼沒的,就不得而知了。
“走前她說,不知道怎麼辦的話,跟著鳳靜阿姨就好了。”阮別愁把臉貼到沈霏微的肩角上,鼻息時急時緩地呼出,輕飄飄打上沈霏微的側頸。
此時的阮別愁更像某種動物了,得挨得很緊,用鼻子去嗅,靠氣味來辨別危險。
“鳳靜阿姨也不見了。”阮別愁的語氣平靜得出奇,也不知道是經歷了多少次波折,才養成如今的脾性,“現在我只能跟姐姐了。”
沈霏微周身緊繃,一時間不知所措。
“哦,行。”她停頓,侷促地說:“你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