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任知縣已是照夜經的第四任知縣了,說是在京城得罪了人才被支到燕涿這個冷清之地。照夜待人接物很是周到,思慮亦很周全,柳條巷的人遇到大事小情總要跟他商議下,照夜的主意通常都不會有紕漏。
即是照夜不許她再問,花兒便住了口,拿著梆子跟在他身後,「咚咚」、「咚咚」地敲,喉嚨里似塞了什麼東西,尖聲細嗓打了二更。飛奴忍不住笑她:「今兒這魚白吃了,花兒妹子的嗓沒開,聽著比蒼蠅聲還小呢!」
花兒不服氣,又扯著嗓子來了幾聲:「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這燕涿城裡有窗的人家賊不敢進,賊敢進的人家,窗都露著大窟窿!」飛奴在一邊玩笑道,前面走著的衙役聞言忍不住應和:「有點道理。」
此刻他們走在白府正前街,掛著白燈籠,樹上扯著的白布條,風一吹,布條和燈籠相應舞出鬼影,氣氛頗詭異駭人。花兒想起孫婆講的「小鬼拿人」的故事,此刻便有些腿軟。那打更聲是一聲不如一聲,仿佛被細繩勒住了嗓子。照夜安撫她幾句,欲替她幾句,被她拒絕:「我行。」
腳下是新鋪就的石板路,雪都比別的街巷乾淨透亮,臥在門洞裡的野貓面前竟擺著白瓷碗,飛奴蹲下去看一眼,那碗裡放著一條乾魚。想起白日裡為了吃魚受那戲多辛苦,吃的卻跟白府的野貓一樣,飛奴忍不住啐了口,那野貓「喵嗚」一聲突然竄起來到飛奴肩膀上,飛奴眼疾手快拎住貓脖子舉起手要摔死它:「今兒摔死你給你開膛破肚,吃你的肉!」那野貓卻是厲害的,掙扎之間揚爪子往飛奴臉上撓了一把,飛奴吃痛鬆開了手,那貓又跳去衙役肩膀。
打更巡邏的隊伍在白府正前街亂了,照夜道一聲「不好」,把花兒推到一邊,讓她繼續打更喊號子,而他則去幫忙趕貓。從前的更師父特意叮囑過照夜,白家人喜靜,若吵嚷到他們,一狀告上去,是要以「不端不為」之罪吃板子的。
花兒素來吃不飽,氣不足,這會兒又累了,接在梆子後的那聲號子喊得像貓叫。
因白二爺覺淺,此時白府內清淨得緊,下人踮腳走路,就連那鳥院的鳥都曉得收聲。管事婆子輕聲恫嚇丫頭:「小聲點,若把那瘟神吵醒,賞你幾個巴掌。」管事婆子是白大爺留下的人,對這個白二爺厭惡卻又捨不得白府的差事,在白二爺身上受的氣轉身就撒到小丫頭頭上。
白家兩位公子,白大爺名白棲梧、二爺白棲嶺,白老爺當年在起名之時費了一番心思,鳳棲於梧鳥棲於嶺,顯然棲梧更勝棲嶺一籌。下人都長著眼,豈能不知白老爺的用意?是以對這個白二爺素來看不上眼。若不是白大爺突然身故,怕也不用伺候那陰晴不定心狠手辣的白二爺。
外頭那瘮人的打更聲將白二爺吵醒,他從床上下來,問獬鷹:「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獬鷹得令轉身走了,穿過安靜的府邸,一直走到府前街的牆內,翻身上了牆:外面正在無聲地斗貓,而那執梆子的小童站在陰影里,身量依稀只及他半人高,身子縮在更服里,那更服,足能裝下兩個「他」。
「這是只瘋貓?」其中一個衙役抱怨,不停舞動身體要將那貓甩下去。
照夜突然靜止不動,再過片刻道:「不對,這隻貓兒,是被訓過的。」轉身對飛奴道:「飛奴,你啐它了對嗎?還說了難聽話?」
「它一個畜生,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