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抱著阿公哭得厲害,哽咽說道:「阿公,我帶你回家。阿婆還在家裡等你呢,阿婆說:這個糟老頭,也沒個消息。阿婆等得眼睛要瞎了。阿公回家,阿婆就好了。」
阿公搖搖頭,又點點頭,扯著花兒的手、一個勁地端詳她的臉。阿公看不太真切,但依稀覺得從前那個小小的人兒如今長開了些。不管怎樣,真的是拉扯大了。
「哭夠了嗎?」白棲嶺在一邊問:「哭夠了說正事。」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花兒的淚眼看著他:「這是我阿公…他…」
「你再哭下去,待會兒壞人來了把你腿也剁了。」白棲嶺對獬鷹使了個眼色,後者上前蹲在地上,拍拍肩膀:「老人家,借一步說話吧!」
不待阿公回應,就拉起他的手至背上,將他背到馬上。他們要繼續趕路,看花兒的樣子顯然不會丟下她阿公。白棲嶺並非十足的惡人,看他們哭得悽慘,心生一些憐憫。
「趕到前面的客棧去。還有三十里。」
那小客棧只有五間房,但有廚子做菜。他們進門後小一熱絡迎上來,問道:「各位吃些什麼?」
「你的拿手好菜。」獬鷹道:「四菜一湯,菜要有葷有素,湯要有滋味。」
小一巾子往肩膀一甩:「得嘞!」
那頭花兒在房間裡把阿公安頓好,去打熱水給阿公泡手。她問阿公腿究竟是怎麼回事?阿公歇息很久才緩緩道來。
阿公一年前捎信給阿婆說他要回去,彼時已經向回走。阿公從青州,途經卞州,一邊走一邊謀生計。行至此地的時候,遇到一個人在招夥計,一十文一天。阿公與同行的人同去應徵。那個人帶著他們向城外走,不知走了多久,穿過了一片樹林,又開始爬山,待爬到半山腰,又鑽進一個山洞。那山洞洞口很小,人要貓著腰進去。一旦進入,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那洞裡竟吊著幾十個嬰兒的搖籃,他們走上前去,看到裡面儘是一個個小嬰孩。阿公與同伴當即預感不對,道:「家裡突然有急事,這活計您尋別人吧!」但那時已然晚了,一把刀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他們要求阿公和同伴一人背一個嬰孩,阿公要向京城背,那人要向青州背。阿公問背去京城做什麼?那人答:自然是去大戶人家享福。
阿公想:嬰孩失去父母,已然是世間最可憐之事。就算去了大戶人家,勾心鬥角權力傾軋,又怎能算是享福呢?
阿公直覺自己要助紂為虐。他亦不懂為何要找外人來做這事。直到過關卡的時候,那些人遠遠躲開,阿公眼見著一個人在遭到盤問時說了錯話,腦袋被當場砍下來的時候才徹底明白,這營生是要人命的營生。那嬰孩也絕不是如他們所說,是去大戶人家享福。
阿公後來撿到一個小冊子,看到他背的這個嬰孩來自於哪裡。於是在一個深夜,趁著那些惡人睡著了,阿公帶著嬰孩跑了。
燕琢城外是河、沿河走有樹林、再向前走是群山。阿公打小在周圍謀生,在這樣的地方如履平地。他出逃的那個地方與燕琢城外很像,饒是那些精壯的年輕男子都追不上他。他一路跑一路跑,竟真的找到嬰孩的家,把那嬰孩還給人家。
阿公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繞了他路朝燕琢城走。然而惡人網遍布,他行至此地還是被找到,雙腿被砍了,一隻眼被剜瞎了。那些人想把阿公做成人彘,後來阿公的慘叫聲驚動了一個商隊。阿公被救下,那些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