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梨子神情木訥,不停地叨念:「怎麼會呢?」
怎麼就不會呢?花兒想。這裡人人自危,人人都想活命,有人以他挖暗道為由出賣他,以換取什麼好處,這也並不意外。梨子已然站不住了,花兒扶她坐在一邊的石墩上,蹲下身去問她:「要不要回去?」
梨子搖頭,死死盯著那斷頭台。
大刀舉起來的時候,花兒想喊一句「刀下留人」,以幫梨子留住一個念想,卻有人突然橫在她前面。那人足高出她半身,大手捏住了她的脖子。花兒迅速踢出一腳,卻踢到一個空空如也的□□。
她聽到人群發出抽泣聲,緊接著血腥氣彌散,梨子頭一栽,倒在了她腳邊。眨眼之間,殺戮結束了,那巨人從她面前閃開,給她讓出視線。霍琳琅正玩味地看著她,那神情仿佛在說:「你以為這還是你的地盤嗎?你又是誰?」
花兒不看他,只是看著那高台。巨佛下本應有的慈悲,被血腥味湮沒了。江南煙雨中矗立多少寺廟,眾人於佛前燃了多少柱香,還有多少心愿祈求圓滿,在此刻都成了笑話。
可悲!可悲!
霍言山站起身來,回身看著自己的兒子。當他聽說霍言山把花兒帶進這座城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兒子廢了。他年歲漸長,卻做下這等衝動事,令他很是失望。但念在他夫人娘家的百萬兵權,霍琳琅並未發作。他原本要去追白棲嶺,卻還是抽身再來一趟,想看看自己這個兒子對那女子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多年以前,他從北地歸來,對霍琳琅說:此行事敗,又差點殞命,是兒子不好。兒子不該輕信女子。
霍言山何時輕信過女子?話雖講半句,但霍琳琅什麼都懂了。他暗暗派人去查,得知了在那燕琢城裡曾有那樣一個賤民,曾救過他一命。
京城得見,霍琳琅見白棲嶺對她十分不同,也因此對她有了側目。女子顯然不是幾年前的模樣,面目豐盈神情英朗,灼灼其華。霍琳琅想:兒子念過這樣一個,倒也說得過去。
他有心拉攏她,試探幾次均未果,知曉這是一個認死理的,也就不再打她的主意。在霍琳琅心中,可用之人留著,一旦威脅到他,無論誰,都可殺。
他對花兒動了殺心,卻數度陰差陽錯。今日她在這空城裡,一時之間倒也不會鬧出什麼動靜了。霍琳琅決定賣自己兒子那百萬兵權一個面子。
他並未訓斥霍言山,甚至拍拍他肩膀,轉身走了。
高台上的血漸漸乾涸,霍琳琅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那人當然要死,他決不允許他的京城有一條他自己不知道的暗道。他死有餘辜。
霍言山很意外霍琳琅沒對他發難,一直送霍琳琅到城外,看他上了船。
「從今往後,這城裡夜裡不要點燈了。」霍琳琅說:「燈一亮,人心就不安穩。」不安穩,想琢磨著蠅營狗苟和出路,會惹出許多麻煩。
霍言山點頭,回過身看到月色下的高樓,像個怪獸。不知為何,他抖了一下,再回頭,霍琳琅的船,已沿河而去了。明月如洗,孤影倒映,漸行漸遠。莫言山對那影子生出一絲陌生來,好像他看著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他接下來去哪?」霍言山問侍衛。
侍衛搖頭,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