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大口吞吃的響動被風帶走了,風同樣帶走了葉華裳出走的響動。她跑進夜色之中,深色的衣袍融入夜色之下一望無際的草原,一陣又一陣的草浪吞沒她,又將她吐出來,漸漸地,徹底消失在獵犬的視線中。
葉華裳跑出兩里遠,遠處有一棵老樹,樹下拴著兩匹馬。她跑過去,接過一個女子遞來的韁繩。
「鈴鐺!」她喊。
「葉姑娘,走!」鈴鐺翻身上馬:「那邊的人被我買通了,買不通的毒死了。我帶姑娘離開這裡,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葉華裳點頭,也翻身上馬,跟在鈴鐺的馬後一路狂奔。葉華裳要拿捏阿勒楚,她懷著阿勒楚的孩子,阿勒楚絕不會放任不管。她做出一次任性出逃的姿態,令阿勒楚分神,從而給她最後的機會,讓她對這些兇殘的草原王爺們致命一擊。
葉華裳的身體裡升騰出熱氣,當她躺在一個乾淨的草垛上,察覺到自己的肚子有些痛。她撫摸著肚子說道:「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必須活著!」
鈴鐺要她安心躺著,而她自己奔入黑夜之中,只有葉華裳一個人,看著外面的繁星。這一晚的葉華裳真的難過,閉上眼睛就是大火,不停有人拍打著院門企圖逃出來,那一夜的大火燒走了葉華裳的年少的天真,她被推進永夜之中。
她困惑,為何遠在幾千里以外的葉家會被京城的人盯上?為何他們要用那樣的手段了結別人的性命?為何他們將女子打包成貨品嫁到韃靼去?當她到了韃靼後最先明白的道理便是:能在那些男人的鐵騎之下活著已實屬不易。
她還記得與公主分別當日,公主拉著她的手與她訣別,她哭著說:「我知我時日無多了,只求多苟且幾日。這人間我還沒看夠呢!」
後來公主果然死了,輕飄飄地死了。葉華裳甚至不知自己為何能活到今日?與公主相比,她是無人庇護的、踽踽獨行的、任人宰割的人羔羊。
葉華裳睜開眼睛,她無法入睡,坐起身來聽無休無止的風聲。在這樣清醒的時刻,她想起了阿勒楚。她猜測阿勒楚會派人找她,所有人都會派人找她。她該以何種姿態面對阿勒楚呢?
這是葉華裳這許多年來時常思索的問題,她對阿勒楚的一顰一笑都經由她謹慎的思考,哪怕在夜晚的營帳里,他們享受極致的歡愉,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
那時阿勒楚貼著她耳朵,灼熱的氣息燙著她,他不厭其煩地問:「心裡可有我?」
她答:「有。」
他的動作會更狂妄幾分,好似她心裡有他,於他而言是天大的事,是他的迷香,是他血脈里覺醒的不絕的情/潮。
而這一晚,夫妻至此,分崩離析。
不,他們從未合過,何來分崩離析?
葉華裳只是想念茶倫,小小的茶倫,可愛的茶倫。想到茶倫,她又落下淚來。茶倫無從選擇父親母親,她早晚會有一日知曉她的父母親各守一端,從未一心。葉華裳期望當茶倫知曉這一切時不會心懷恨意。
鈴鐺回來了,帶著藥草,又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個小鍋,開始給葉華裳熬藥。
葉華裳覺著講話能令她好受些,於是問鈴鐺:「後來去了燕琢城嗎?」
「是,隱姓埋名,等著二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