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舟啞然失笑。
這鳥,竟聽得懂人話,但不多。
「我可還沒答應跟呢。」
話雖這樣說,墨行舟腳下踩著的浮冰還是跟上了烏鴉,烏鴉一路飛得很急,奈何墨行舟卻順流而下,不緊不慢地跟著,它不得不飛一陣盤旋一陣,落在枯樹上等他。
最後一次落腳,是落在一塊岸上半人高的石碑上,隔著深重的濃霧,隱約可辨上頭寫著「濁河」二字。
明明是清可見底的一條河,卻起名為「濁」,不知是何道理。
墨行舟挑挑眉,被這名字勾起了一絲興趣。
上岸後,卻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黑壓壓的石碑,足足有「濁河」石碑的兩倍高,依舊寫著兩個大字——
「渡陵。」
墨行舟輕喃。
烏鴉盤旋在空中,悽厲地叫了兩聲後,一頭撞進了石碑里。
濃霧頃刻間彷如簾幕,被兩隻手輕易撥開。
露出濃霧後高高的城樓,隔著禁閉的城門,墨行舟似乎可以聽到城裡傳來的響徹雲霄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和苦痛的哀嚎與低吟。
厲聲的咒罵,馬車疾行的軲轆聲,飛沙走石拍打在門窗上的聲音……還有孩童尖利的哭號和老人卑微的哀求,在一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甚至聽到了很微小的滋啦聲。
薔薇花晃晃悠悠地飄來,墨行舟伸手,嬌嫩的花朵輕飄飄的落在掌心。
這手比自己的小了一倍,昭示著一個事實——他又入了另一個女子的回憶!
不知是誰跑上了城樓,舉著火把大喊一聲。
「開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
正對著的,是一口油鍋,大門放下的一瞬間,滾燙的油鍋里瞬間冒起一股白煙,赤膊的紅衣壯漢正抬著一個拼命掙扎的人扔進油鍋。
那人甚至來不及慘叫,就化成了一股水。
墨行舟越往裡走,內里的情形和他預想中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說血河上的一幕是惡鬼出地獄,那麼這一幕,活生生的就是人間煉獄。
這種太過直觀的苦難場景衝擊著他的視覺,縱使他本是個外來人,縱使他不久前才一念之間取了那麼多活生生的人的性命,但是此刻,依舊有某種難以遏制的情緒衝破了那一道枷鎖,從心底升起,洶湧片刻,又回歸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