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雖不是什麼新奇故事,但因這台上的小戲子口齒伶俐,唱得聲情並茂,傳神動人,正正勾起台下人的一段惆悵心事。
一位美人坐在台下,她見戲台上那名扮演「桃葉」的小旦飽含冤屈,自投水中,以證清白,輕輕嘆了一口氣, 「賞。」
旁邊的侍女應了一聲,「鎮國公主有賞。」便從桌子旁堆滿的散錢內抓了好幾把,說著,向台上便一撒,只聽豁啷啷滿台的錢響。
她站起身來,身後一連串的婢女恭聲說道:「鎮國公主。」
「看了這會子的戲,我也乏了,要去外面賞花走走,你們就不必跟著了,讓小戲子們繼續唱著,我便走邊聽著。」
「是。」
自上次的阮兒被顏巽離打死後,沈紅蕖有許久時間沒到這玉姬公主府上。她今日此番前來赴這東籬宴,為的就是見到許義山。
儘管如今有有素姐姐的傾力相助,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她要尋到更多的人來幫助自己。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許義山,若他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那是最好。
到底有多少勝算,她並無把握。
但是,哪怕註定要失敗,她也要試一試。
戲曲中的桃葉寧死不屈,自投河中以證清白。可她不能,她要活著,不為自己,為的是那些含冤而死的故人們。
她獨自漫步在這香徑之中,心中思緒萬千,一陣清風吹拂,花枝搖曳,她的髮髻有些鬆弛,稍稍一動,頭上的芙蓉花簪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身旁並無婢女跟隨,她正要彎腰拾去,忽然,一隻手,卻先將她的芙蓉花簪拾了起來。
那隻手骨節分明,白皙之中,透著淡淡的青色。
她抬手攏了攏頭髮,抬頭看到替自己拾起金簪之人,逆著光,她的瞳孔微微一縮,看不真切,心中卻是沒由來的一痛,待看清眼前之人,那一剎那,是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剎那,忽的一下,眼圈一紅,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只聽遠處茱萸花塢里笛韻悠揚,歌聲婉轉,那小戲子們咿咿呀呀地唱著悲歡離合,「裙腰芳草拒長堤,南浦年年怨別離。水送橫波山斂翠,一如桃葉渡江時。」*
原來那桃葉雖成了河畔里的女鬼,卻因一腔痴情感動了上蒼,上蒼便讓她成了水神,庇護渡船的眾生,她也因此,能夠再和王獻之相見。
只不過這次相見,卻是人神兩別。
從此後便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
沈紅蕖痴痴地站在那裡,芙蓉面上滾下兩行清淚,就連她自己也不知,見到一個陌生之人,為何自己會忽然流淚。
許是這戲台子上的小戲子們唱得太動情了罷,許是那戲詞勾起了她悼懷念故人的情思罷,她有些舉足無措,狼狽萬分,她想掏出手帕子,卻遺落在別處。想要抬手用衣衫去擦拭淚水,但如今的她身著華衣錦服,那般雍容華貴,卻唯獨不能拭淚。
忽然之間,她面前出現了一個疊的方方正正的手帕子,原本是極冷的蒼翠,卻已經洗得泛了灰白,那顏色倒多了幾分溫雅的感覺。
「用吧。」那人低聲說道,是沙啞至極的黯淡。
她稍稍一猶豫,便接過了手帕子,拭去了面龐的淚水,她的淚水沾染了臉上的胭脂和鉛粉,在手帕子上留下一道緋色和白色的水痕,是一朵朵飄零的花瓣,落入了流水之中。
「謝謝。」她重整了妝容,稍稍恢復了鎮定,口吻之中帶著幾分強裝鎮定。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並不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