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是從邊框開始?」
阮梨一邊將手中的拼圖分類,一邊解釋:「我喜歡從我感興趣的那一部分開始,拼圖的過程也是一個尋找答案的過程,我不想給自己預設結果。」
「像你的專業一樣?」
這好像是霍硯舟第二次提及她的專業,上一次是在青溪古鎮,他們討論資本回報和經典鍛鑄間的取捨,霍硯舟當時對她專業的定義是——慢工出細活。
「你對我的專業很了解?」
霍硯舟發現,她好像只有在談及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才會不設防,不會用一些敬詞來掩飾緊張。
他垂眼,將手中的拼圖分類,「略知一二。」
阮梨想,他應該是謙虛了。
聊天似乎就此結束,安靜的空間裡,霍硯舟認真地分著面前的拼圖,從來熨燙平整的西褲被壓出褶皺,他垂眸專注的樣子如靜水流深,有種光而不耀的溫沉清俊。
「你的老師有沒有說過,你做事的時候總會分神?」
沒有任何指責意味的一句話,卻讓阮梨心尖驀地一跳。霍硯舟察覺了她的目光,並提醒她這已經不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走神。
上一次是在實彈射擊場。
阮梨驀地垂眼,「如果還要幫忙的話,你要不要……上去換身衣服?」
隔著薄薄的鏡片,霍硯舟抬眼,看某個小姑娘低到不能再低的頭,「行。」
他從善如流。
待人上了樓,阮梨才輕輕呼出一口氣,和霍硯舟聊天太費神了,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大都時候話不多,言簡意賅,但每每反問,都讓人有種被剖析看穿的窘迫感,直白得難以招架。
恍惚的神思里,阮梨想起一件事,是她和霍硯舟曾有過的鮮少的一次交集。
那個時候她剛上大四,被蔣仲良點名要進了他的工作組。蔣仲良是京北博物院文物修復室的主任,也是京大的客座教授,在文物修復這一行里極有名望。
蔣仲良交給的她的第一個任務是修復一幅仿製的《江山秋色圖》,是蔣仲良的私藏,畫卷天頭破損嚴重,裱件有沾染污漬水痕,修復起來並不容易。
這是一項工作,也是一次考驗。
阮梨那段時間幾乎廢寢忘食,整日整夜將自己泡在工作室,可在最後的全色階段卻陷入困境。她怎麼都調配不出畫卷上殘缺的那抹青灰色,即便已經請教過幾位美院的學姐,也還是覺得在意境上差了些意思。
那天霍明朗來工作室找她一起吃飯,阮梨正一籌莫展,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生生被咽下。
霍明朗身後,男人一身妥帖黑色西裝,白襯衫收進西褲,堪堪轉進門。襯衫領口的扣子開著一粒,不見得是多正式或考究的著裝,可他身在高位許久,身上總有種上位者的孤沉,讓人肅然起敬。
阮梨瞥見來人驀地起身,「六叔。」
慌張又溫吞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