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離車不遠處蹲下,開始回憶自己到底發了什麼瘋。
短暫的十八年人生里,崔裎幹過不少缺德事,包括但不限於抽菸喝酒、逃學飆車、拉幫結派霸凌、和別人打架、和父母打架、和老師打架,就連他爸媽都覺得他生來就是個壞種,擁有干盡壞事的天賦。但他還沒有那一次乾的缺德事是損己不利人的。
崔裎覺得自己估計是喝大了才會玩那種無聊的遊戲——在房間的牆上貼一張中國地圖,蒙眼飛鏢,投到哪兒算哪兒。
舊朗,他媽的連名字都沒聽過。
崔裎掏出手機來,打開地圖,開始查看從這裡回省城要多久,哪怕他今天早上才從省城出發到這裡來。
手機導航聲音響起:準備出發,全程386公里,預計需要四小時。
崔裎利落地收起手機,長腿一跨,機車的轟鳴聲響起,卻只是慢悠悠地滑了出去,車上的人開始左顧右盼,尋找今夜可能歇腳的地方。
要了解一座城市,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走進它最尋常的街道,去看街邊鏽跡斑斑的捲簾門,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桿,聽當地的方言,以及,在當地街上的路坑中熄火。
崔裎墨鏡後的眉頭自進城後就沒放下過,直到此時,對這座城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煩躁達到頂峰,即將外化成憤怒的火焰,但還沒等他發作,路邊突然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小伙兒,住宿不」
崔裎斜開眼去,瞧見說話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蓄著一撮小鬍鬚,穿著粗布衣裳,背上背著一個大包。一隻手拿著一張A4紙,另一隻拿著紙膠,正在往一根電線桿上貼廣告。
講的是當地方言,他沒太聽懂,眉頭皺得更深,老頭又說:「住宿,還是租房子,都可以嘞,便宜得很。」老頭拿著那廣告遞到他面前:「房子是好滴個,你只管克看嘛。」
崔裎在嘰里呱啦聽不懂的方言裡明白了這人只是聲音和他家老爺子有些許相像,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相似之處。
但他還是因為這一點相像多給了人幾分耐心,用十分純正的普通話說:「我聽不懂,你說慢點。」
老頭直接給他遞了張廣告:「小伙兒外地來的嘛,我拿這個給你你自己看。」
這回他說了普通話,之所以這麼判斷是因為崔裎聽懂了幾個字,其他的因為口音實在太重,崔裎破譯不出來。
但他看懂了廣告上的字,很簡單粗暴:短租,長期招租,拎包入住。電話:153……
按照崔裎的性格,再和這老頭說一句話他便不再是他崔大少,但今天或許是獨在異鄉又叫他聽見這麼一把神似他家老爺子的嗓子,心裡到底有些思緒繁亂,又或者是騎了幾個小時的車,他真累得不行了,必須找個地方住下,總之他反常地拿著那張廣告,問他:「房子在哪兒,今天能住嗎?」
老頭聽得懂普通話,朝他一點頭:「能住能住,都是收拾乾淨嘞,房子離這點不遠,你跟到我來瞧嘛。」
索性機車也已經熄火,他便就地把車鎖在了路邊的一處空地,跟上了老頭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