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坐在床上,盯著潔白無瑕的天花板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來昨天去找林楊還錢時,他站在那個空空的小隔間裡,那個小隔間的牆壁昏黑,分明是火燒過的痕跡。
崔裎突然想,林楊為什麼不去讀大學呢?為什麼要回來這個被火燒過的房子裡開一個便利店
他在祭奠,還是在贖罪
為那場大火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而贖罪。
在崔裎的經驗里,這樣苦難從來都是以新聞的方式呈現的,甚至是那種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社會新聞,要麼是瀏覽器的推送,要麼是老爺子買的紙質報紙印在最不顯眼的中脊,字號小得可憐,卻刊登了一個人一生的悲劇。
以前,崔裎一直覺得他的人生很不圓滿。爹不疼媽不愛,明明是他們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錯誤,卻要痛恨他的出生,小時候他不懂,卻耳濡目染,漸漸接受了自己真的是個「壞種」,接受了自己天生就該長成一個壞人。
他的父親是四十歲了還流連酒場做花花公子不知道責任為何物的人渣,他的母親是永遠學不會做母親,永遠只會把錯誤往他身上推卻又不敢忤逆老爺子離婚的懦夫,他的父母長不大,學不乖,所以他也覺得自己理所應當長不大,學不乖。
可是他突然想,如果他是林楊,在這樣的境地下,是不是長大了還重要嗎?乖不乖還重要嗎?沒有人會管你長大了沒有,也沒有在意你學乖了沒有。
因為沒有父母的庇護,乖不乖,成熟不成熟,是沒有意義的。
某種程度上,他也沒有父母的庇護,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乖不乖,也是沒有意義的。
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過去為什麼那麼多次闖禍,他爸媽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或許對他們來說,闖了禍的兒子是多出來的麻煩,沒闖禍的兒子是同一個屋檐下的空氣,他好像一直都理解錯了。
他把他們班老師打了的那次,老爺子去學校,和校長說他是個好孩子,不可能沒有理由打老師,當時崔裎想的是,老爺子真天真,還以為他是以前那個三歲小孩嗎?打老師需要什麼理由,看他不爽就打了啊!
可老爺子說:「小裎這樣,只是想吸引父母的關注,他本意不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