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侯端著青花壓手杯沉吟著。
屋子裡漂浮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錦魚也找不出話說, 江凌在別人跟前從來都是個悶葫蘆。景陽侯也是個嚴肅的人。
錦魚實在坐不住,扶著椅扶手,剛站起身,卻聽景陽侯道:「本來當著姑爺的面,我也不想提。不過想來你回了家,也會跟他說的。倒不如當面說清楚了。你也勸勸你姨娘。在府里住得好好的,非鬧騰著要回洛陽莊去。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難不成一輩子放不下?女兒都嫁人了,就算瞧著女婿的臉面,也不能往莊子上去。不知道的,還當你姨娘在家又犯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罪過。在親家面上也不好看。」
這話來得始料未及。
錦魚怔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爹這般講規矩愛臉面的人……竟然當著江凌的面讓她當說客。
不對,景陽侯是為了說服她娘,故意領著江凌進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泛起一陣酸楚。
按理她該順著景陽侯的話說,兩面裝裝好人。
可是在陪伴著她娘的那十五年歲月里,她看到了太多她娘的艱難不易惆悵哀怨。
還記得她有一年冬天,她娘病了,發著高燒,說自己不成了,問梅姨,若是我死了,他會不會為我流一滴淚。
梅姨只是抱著她一個勁地哭。
她那時才七八歲,並不知道她娘嘴裡的那個他是誰。
現在卻明白了。
就算如今她爹對她娘不錯,也不過短短數月,哪裡能夠彌補萬一?
她想了想,毅然道:「我倒也覺得姨娘回莊子上去更好。」
哐當一聲,地上多了幾塊碎青花,錦魚低頭,玉色的紗裙邊上濺得一點一點的灰色印子。
又聽得「砰」地一聲,景陽侯拍桌罵道:「你這叫什麼渾話?我還只當你是個明白人。不曾想,你竟也糊塗如此。」
錦魚眉眼一揚,正想辯解,江凌卻猛地擋在了她的身前,道:「岳父大人息怒。其實叫小婿看,也是送姨娘回莊子上去更好。」
景陽侯站起身來,氣得一把黑鬍子都在抖,片刻之後,怒道:「她天天鬧著要回去,怕不是你們夫妻兩個在背後挑唆的?可真真是我的好女兒,好女婿,負恩昧良!」說著一甩袍袖,就要離開。
錦魚一怔,咬牙衝上前去,死命揪住他的衣袖,道:「父親,府里也不缺人,若是覺得伺候您的人不夠,只管再挑幾個就是。何苦非要讓姨娘在府里受罪!」
景陽侯腳步一頓,猛然回頭,雙眼怒睜,吼道:「受罪?受什麼罪?」說著狠狠一抽袖子,那薄薄的秋香色杭綢呲溜一聲,破了。
錦魚往後一仰,卻聽人叫了聲「小心」,下一瞬身後多了一堵牆。
錦魚靠在江凌的懷裡,眼圈一紅。
替她娘覺得委屈。半世夫妻,她爹卻是一點不懂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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