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冰盆里的冰已融得面目模糊,下頭積了一汪水,秦覽仍未回來,楊氏心頭慢慢焦躁起來,臉上卻不露分毫,只喚過杜鵑:「去外頭知會一聲,我先吃飯了,叫人給外書房送飯。」
這話的意思,便是不等老爺用飯了。等過飯點了,太太自家先用飯,這也是尋常,然而今日信兒分明傳話說老爺要尋太太商議正事的,太太卻還是如此,顯見得是動了氣。杜鵑加了一萬個小心,低低應得一聲便要出去,誰知院門口忽地嘈雜起來,一疊聲的通報已傳進屋裡:「老爺回來了!」
幾個婆子丫鬟簇擁著秦覽進屋,老遠便傳來一股酒氣,杜鵑默默地嘆了口氣,把臉盆里多倒些熱水,擰了燙燙的巾子遞給了秦覽,幸而茶水沏得釅,不必重倒,端得一杯送了上去。
秦覽隨意抹了一把臉,又漱了兩口茶,笑呵呵地道:「夫人可餓壞了吧?快用餐吧。」
楊氏孕中敏感,已聞得秦覽身上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脂粉味,心裡一時好似打翻了油鹽瓶兒,嘴唇緊緊抿在一起。從前無論怎麼著,丈夫也還是顧念自己面子的,外頭或許曾有胡天胡地,卻從沒帶到自己面前,如今竟欺到自己跟前了,難道真當楊家是吃素的不成!
「杜鵑,你們都下去吧,我來服侍老爺用飯。」楊氏揮了揮手,腕子上兩個鐲子輕輕一碰,發出悠揚的聲音。
杜鵑心裡又是一緊,一聲不敢出,沖小丫頭們招招手,出去時還帶上了屋門。
秦覽還當楊氏要和自己說私房話,笑嘻嘻地往楊氏旁邊一湊:「夫人的臉色,瞧著倒愈發光彩了。」
楊氏心裡好似有火在燒,一時想把秦覽撕扯個稀爛,然而多年教養畢竟在那裡擺著,這時不過是手指頭微微一動,用力吸了兩口氣,閉了眼睛又睜開,平靜無波地道:「青萍可還服侍得好?」
這樣醋意又掃興的話,一向只有金姨娘和商姨娘會說,楊氏自重身份,向來是不說的,秦覽心裡疑惑,坐直了身子:「夫人怎麼問起這話來了?」
楊氏見丈夫還是一副懵懵無知的樣子,心裡嘆得一聲好作態,再也忍耐不得,沉下臉來,冷冷地道:「若是青萍可心,老爺也不必往外去尋什麼粉頭娼頭了,沒得髒的臭的沾一身,豈不是叫人噁心!」
秦覽先是一愣,隨即便怒目圓睜:「沒頭沒腦,你說些什麼!」
楊氏霍然站起,上下打量了秦覽兩圈,待要罵兩句,卻又閉上了口,冷笑一聲,走進臥房去,不多時取出一個匣子,秦覽伸手要接,楊氏卻一把摔在地上:「可別髒了手!」
那匣子並未上鎖,滾在地上震得兩下,自家開了,露出一方粉艷艷的帕子,隱約見得繡了個蜜蜂鑽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