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諾沉默了。
他長久地注視著那雙仰視他的瑩紅眼瞳,神色晦暗地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血族非人的豎瞳像是封入了濃稠而黏膩的暗色血液,正隨著主人的思緒而高速流轉。
有什麼泥濘不堪的情感破開規矩與從屬的桎梏,勸誘般地蠱惑他向曾經的主人亮出獠牙。
若是以前的他,得到這樣的允許,也許早就不管不顧地將鋒利的尖牙壓入阿爾忒彌斯的肌膚,以刻入獨屬自己的印記。他向來學不會臣服的,即便是跟隨真祖伏跪在地的過往,也從未真正服從過月神的任何命令。
可上萬年的時光早就改變了他,也改變了曾經自願庇佑血族的神祇。
在失去教養之父之後,費諾才終於學會尊卑;同理,在月神隕落後,他也才終於真正理解何為信仰。
他為自身的所作所為懺悔,也為嫉妒而不自知的自己羞愧。
他嫉妒能獲得月神誇獎的真祖,即便那是他的教養之父,是血脈上最為親近的存在,他也嫉妒得發狂。
嫉妒之炎持續灼燒著他,不久就令他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為此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夜夜懺悔且盡全力補償著受累的族人。
可即便他再努力,所有曾描繪過的美好未來也都已變為泡影。
地下神殿裡阿爾忒彌斯的拒絕讓費諾看清了事實,也無情奪走了他在西部唯一的留戀。
她根本不在乎他積年累月為月神再度降臨所做的那些準備,也毫不在意被他視為救命稻草的陳舊契約,那是他們之間唯一能越過真祖的,僅有的聯繫。
不過也是…費諾自嘲地微微鬆開手中小巧的手掌。
作為除去至高主神外,能與【光明】、【星辰】平起平坐的三大神,【月神】根本不需要眷屬的幫助就能自己再度覺醒,現下這完美融合的神格就是最好的證據。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麼著急醒來……
如果讓他在阿爾忒彌斯覺醒前就找到她……
如果她根本不曾覺醒,又或是神格融合出了問題……
污濁又晦澀的重重假象緊緊纏住他的手腳,令費諾越發難以順暢呼吸,他多麼想乾脆再次扯碎阿爾忒彌斯的神格,讓高貴神祇就此沒入暗夜,成為他掌中起舞的白蝶。
他累積的一切足以保護他珍貴的小白蝶安然度過一個又一個世紀,只要她別再拋棄他們血族,哪怕強硬將神格從靈魂上撕毀會令阿爾忒彌斯再度變回一隻反應遲鈍的洋娃娃,他也……
……再、度?
再度…費諾咀嚼著這自然跳出腦海的詞彙,眸中驟然閃過多幅相熟又陌生的畫面,可刻入靈魂的隸屬又牢牢綁住堪堪沉入陰暗地帶的思想。
「…你究竟想說什麼?」
事到如今,也再必要演繹虛偽至極的尊卑。
徹底暗下眼瞳的血族遵循本·能的食慾,渴望地又滾了滾咽喉,因興奮而隱隱漲大的獠牙隨著唇瓣開合而帶出幾絲難耐的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