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晏謝過心蓮的手藝,見秦鑒瀾歇息得當,不願她再在從誨居中多作停留,於是牽著秦鑒瀾走在剡都街頭。夕光灑落,鄰里貴胄都在屋內點起了溫柔的燭火,粉白的海棠花瓣簌簌跌落,兩人立在街心,白衣人看著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的春日街景,心中思緒交纏,感慨萬分。
秦鑒瀾強打起精神,不著痕跡地從他掌心收回自己的手腕,牽動唇角,問:「你要回家看看麼?」
李玄晏搖了搖頭:「如果我家不在柱國府,那便在未知的遠方。總之,不是我獨自一人冷冰冰生活過的地方。」
言下之意,他真的打算好好和她生活在一起。
秦鑒瀾無聲地苦笑,盡力將唇角抬高,讓自己顯得歡欣一些,對未來充滿希冀的樣子。
看來大剡的江山,繼承者另有其人。她如此,便可一走了之,當真什麼都不必擔憂?當真?
秦鑒瀾拉著他回到賀子衿落腳的客棧,櫃檯後的年輕姑娘見兩位相貌不凡的公子去而復歸,著實訝異。原來賀子衿早已收拾行囊,牽著自己那匹黑色的高頭大馬離店,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兩位公子了呢。
李玄晏雖然心生不悅,但想到以後陪在自己身邊的將一直是秦鑒瀾,不必太在意這一時片刻。見到她放下簾帳安睡,也就安心回宮去了。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已經縱馬越過小半座剡都,停在這家小小的客棧前。兩炷香過後天光大亮,又等了一會,見秦鑒瀾用手掩住朱唇,睡眼惺忪地打著呵欠走出門來,當即大喜過望,走上前關切地問她休息得怎樣。至此,才相信她的確沒有騙自己,她真的願意跟他徹底離開了。
此後兩三天,李玄晏早晨過來拉著喬裝成公子的秦鑒瀾,兩人隨意在剡都街頭走走逛逛,主要是聽她說話;不到中午就又趕回宮內,從剿匪大勝而歸後紛至沓來的事務中揀出不得不處理的幾件,忙活到窗外燈火大盛,獨自登上鴻霄殿旁的樓閣,俯瞰橫縱交貫、焰火通明的剡都街道。當真有些留戀,立在高處遠眺的少年心性。
他自然也看得出,北方發回的線報,一天比一天更著急。
……心中總有柳絮在飄拂似的,微癢難耐。
?
「真沒想到,陪著我走到人生盡頭的,會是你這個毛頭小孩,」道倫梯布坐在轟隆前行的馬車中,手腳都戴著枷鎖,眼神卻無比平靜,「你沒有什麼想說的麼?再過幾天可就來不及了,賀子衿。」
賀子衿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我在剡都荒廢了十三年,連學騎馬都要偷偷摸摸的,其實壓根沒什麼能力上戰場保護宿州百姓,」他開口,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最終卻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真好。」
「這就是你的遺言麼?死到臨頭,說的竟然是『真好』。」道倫梯布愣了一秒,抬頭望著馬車頂部,忽而縱聲大笑,「不愧是七太子殿下啊!」
他們的車廂外,前後飄動著巨大的狼首旗,遮天蔽日;天狼騎軍士身著金屬重甲,排成整齊劃一的大陣,沿著山路浩浩蕩蕩地行走,越過雪原上九曲的河道,鋒芒直指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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