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不反對,閉著眼,一聲不吭地盡數喝下。
這夜她躺著微有鼾聲的賀子衿身旁,裹著被子,睡得很熟。
次日有人在她肩頭輕輕一推,醒轉過來時,晨曦剛剛穿過窗欞,天色方亮。
賀子衿站在床頭,桃花眸第一次明明白白地看著她,眼中全無異色。「回你家去啦。」男人漫不經心地從床頭取過一隻精緻的小匣,交到秦鑒瀾手中,「下的聘禮,你打開看看?」
她打開匣子,見是一對耳墜,並不細看,就取下自己一直戴著的那對放進小匣,隨手換上了。
深碧和金色,晃蕩在她耳畔,看得桃花眸微微一滯,轉過身去。
一個月以後,秦鑒瀾已經習慣了這種一天說不上幾句話的相處模式,畢竟賀子衿就算在從誨居中,也是躺在芙蓉塘邊,臨著一吃波光粼粼的池水,讀點傳奇志,吃吃點心。要麼就是牽馬出門,摔出傷口,徑直往對面街上的回春醫館去了。秦鑒瀾也去過醫館兩次,專程找大夫開醒酒的方子,順帶出門透透氣。其實沒人管她,她可以隨時出門,看看許久不見的剡都景致了。
胡大夫站在百子櫃前,得知她給賀子衿來抓醒酒的藥,細細地看了她好幾眼,奇道:「他運氣不錯!」
她笑笑,心裡想,其實是她運氣不錯,從柱國府走進了陌生的地方,再也見不到任何熟悉的人,仿若與過去……一刀兩斷。
她還是常常用毛巾給醉中的賀子衿擦臉,只是擦得愈發隨意,也只是從侍女手中接過來,並非自己親自去泡好毛巾了。醒酒茶也餵的,有好幾次不小心餵到他鼻子上,好在他迷迷糊糊的,醒來也不找她問罪。吃飯也不再是她一個人了,她坐在府內的侍女、小廝旁,聽他們談天說笑,自己面上也不由得浮起一絲微笑。
又過一個月,賀子衿再次帶著一身酒氣拍響從誨居的大門,府門被輕輕拉開,立在月光下的卻不是馬夫夏老頭,而是那個高挑纖瘦的姑娘。她扶著他走到被褥邊,隨即他隱約覺得,落在自己臉上的毛巾,背後的手勁柔和起來,醒酒茶也好好地餵進口中,手絹細緻地拭去唇角的茶漬。更不同的是,耳邊有了細碎的絮語。也不說他這麼晚才回來,只是叮囑道,秋夜漸涼,賀公子要添衣了。
桃花眸別過去,賀子衿什麼都沒說。
不久便是中秋節。
秦鑒瀾嫁了人,自然不回柱國府過節,一早起來,先去廚房門口,站在外面不進去,就問裡頭的小廝準備得怎麼樣了。
裡面應答了一聲,卻並不是平日負責從誨居伙食的人。半掩的門被拉開,轉出一個人影,換上一身嶄新的綢衣,卻是賀子衿。
她眸中神色一閃,似是驚喜,面上只是點點頭,退到一旁。
入夜以後,圓月掛起來,又大又亮。從誨居中新栽的海棠,幾枝不多的葉子襯托著,圓月散出柔光。賀子衿擦擦手,與小廝一起,在院中擺上南方和北方的幾道菜餚,色香俱全,勾人垂涎。還擺上了整個的月餅,香酥油亮。府內沒什麼規矩,大家圍過來,秦鑒瀾特地換上一身淡色新衣,款款步入院中。
抬頭卻不見賀子衿。又聽府外一陣輕輕的喧聲,目光追去,原來他開了府門,迎進一男一女。男的長衫修身,女的裙衫素雅,兩人尋常中年人相貌,走進庭院看了看,一致同意坐在芙蓉塘的石頭邊,取出各自的物事來。男的撥拉一把三弦,女的懷抱琵琶,試了幾下音,又清一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