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睜眼,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一次。耳畔傳來寧明昧冷淡的聲音:「醒了?甦醒之前,你的牙齒一直在咯咯作響,像是要咬斷舌頭。」
連城月:「師尊難道你……把手指放在我的嘴裡,只是害怕我被自己咬斷舌頭。」
然後他的腦袋上就挨了一個暴栗。
「……在做什麼美夢。」寧明昧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塞的當然是你自己的劍柄。」
連城月這下默默地清醒了。不過他能明顯感覺到,寧明昧本來想給他腦袋狠狠一下,卻在半路上變成了輕輕的一下,只是最後落在他腦袋上時,又變成了半狠半輕的一下。
寧明昧抱著手站在他身前。有他在,這幽暗森冷的禁地,也讓人不再那麼齒冷了。連城月看著他,看著這龐大的監獄與監獄後的神像,他幾乎難以想像,若自己一個人從這裡醒來,望著這片境地,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是因為如此,所以在噩夢中時也十分安心嗎?因為他知道寧明昧在他的左右,不會有人趁著他昏迷,進來襲擊他。
連城月發覺,他迫切地想要從寧明昧身上獲得一點溫度。
「醒來了就好。」寧明昧說,「走了,順便把妖狐族大祭司拖走。我們該上路了。」
連城月默默說是。他拖著妖狐族二人,走在前面。寧明昧走在他身後,二人一起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寧明昧走在他身後,讓連城月對前路竟然有一種「有底」的感覺。在漫長走道中,他低聲道:「仙尊,如果有人害了你,你會怎麼辦?」
寧明昧說:「那人還活著嗎?」
連城月道:「……我不知道,或許有人還活著,不過絕大部分……」
應該已經消失在歷史的塵埃里了。
畢竟人之一生如蜉蝣一般。當年那些冠冕堂皇的神族、那些亟待拯救的人族、那些坐視他死亡的魔族……已經早早死亡風化。如今這世上活著的,都是他們的子孫後代。
讓他們斷子絕孫,會是他想要的嗎?
不過寧明昧會說什麼,其他人會說什麼呢?
連城月不會詢問如白若如這般人這句話。他們會說:「既然已經過去,無處可尋仇了,那就原諒他們。」
自己的冤屈始終是冤屈,要拿什麼去原諒他們?
他也不會詢問如項無形這般人這句話。他們會說:「他們已經死了。那就證明給現在的人看。做好事,行大義。讓現在的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好人。」
既然已經見過人性在利益、在被哄騙的「大義」面前會有的醜惡面容,又怎麼能勉強自己與這人世間虛以委蛇,出演一幕幕以德報怨的大戲?
讓本質非黑非白,混沌一片的其他人得利,這難道是自己想做的嗎?
他當然也不會詢問如將鐸一般的人。如將鐸一般的人只會告訴他:「報仇啊,讓整個世界都落入地獄之下!」
既然你們說我是壞人。那麼我就做個壞人,來給你們看看!
讓你們知道真正的壞人是什麼樣的。讓你們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