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著寧明昧,順著長長的樓梯往下走,越往下,寧明昧就越能感覺到那如有實感一般的恐怖氣息。
終於,他看到了那有如一隻漆黑之眼一般的,位於京城之下的龐然大物。
「黑池。」常非常說。
那是怎樣詭異又荒誕的景象。
漆黑如眼的巨大池水靜靜地沉澱在黑山之內,池水的岸邊卻是閃耀奪目,密密麻麻的光華璀璨的晶體包圍、簇擁著池水,其中不乏白色或透明的珍貴晶體。那是從人體裡析出來的、殘餘的、最後的晶體。
最純白的地上天國之下,竟然是最漆黑的惡意。
「每天會定時有人從這裡拿走晶體。」常非常說,「它們中的很大一部分會被拿去京城衙門,向普通人發放。」
詭異暗紅的石壁,漆黑無波的眼睛,簇擁眼睛的美麗晶體……寧明昧自言自語道:「真是噁心啊。」
他注意到附近岩壁上有一些小門:「這些門是用來幹什麼的?」
「有的人被送到這裡時已經被轉換完成了。但有的人被送到這裡時,還沒有完全轉化。他們能堅持很久。」常非常道,「大部分的這類人會被放在另一處監牢里。這裡關押的,是較為頑固的少類人。新月教的人不會對他們直接出手。他們會等他們完成轉化、死亡後,再把他們投入池水之中。」
放在這裡坐視他們去死,和謀殺又有什麼區別嗎。
寧明昧看著一處空蕩蕩的石窟,裡面的人已經消失,地上還殘留著漆黑的痕跡。可寧明昧極好的視力讓他看見了地上的、或許是用指甲留下的、帶著血的劃痕。
劃痕說:
「可以憤怒,不要麻木。」
「我絕不忘記。」
天快亮了。寧明昧跟著常非常又往上走。常非常說:「天快亮了。再過一個時辰,新月教的人就要回來了。在那之前,你還有什麼想看的嗎?」
寧明昧平復了心情,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他將今晚的所見所聞告訴常非常,並最終提出了關於那名繼父的提問。常非常思考了一會兒,道:「在記錄檔案時,我看見過類似的案例。」
「什麼案例?」
「那個繼父,是酗酒打人,是麼?」常非常道,「若他不認為自己是在作惡,又或者,他沒有懷有惡意地去做這件事,反而將其視為理所當然。他反而不會被惡疾感染。」
「做惡事而不心懷惡意?這算是什麼道理。」寧明昧說完這句話,又抿了抿唇,「罷了,這世界上的這種道理,還挺多的。」
別說是不心懷惡意去做惡事了,覺得自己心懷正義,去做惡事的人,也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