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白梨慢吞吞將腦袋抬起來,神色還有些恍惚,臉色蒼白,唇邊掛著一道血跡。
那枚箭洞穿了他的胸口,深陷在血肉中,隨著呼吸陣陣發痛,於是只能放輕呼吸,卻又忍不住想要開口說話。
他張了張唇瓣,臉色卻更難看了。
木朝生合上了眼。
生離死別他見得多了,也有很多人死在他手上,如今已經很少再為了誰的死亡而有所動容。
他只是不喜歡看見白梨這副模樣,倒像是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都是為了自己一樣。
何必如此呢。
早知道有今日,當初何必做那些事,便當兩個毫無關係與糾葛的陌生人便好了,何苦要招惹。
「木朝生,」白梨身形動了動,似乎想要站起來,「我——」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木朝生平平靜靜打斷他,「我也不需要你這樣近乎饋贈一樣的彌補,也沒必要為了我丟掉命。」
說著他又笑起來,道:「罷了,事已至此,你都已經做了,逼著我收下你的好意,還想用這樣的法子讓我永遠記得你。」
隱秘的心思驟然被戳破,白梨蒼白的唇瓣顫抖著,喃喃辯解著:「我沒有......」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二哥,」木朝生笑道,「你想用死亡來清算從前犯下的錯,是啊,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比得上生死呢。」
在死亡面前,很多人都會妥協,會選擇原諒。
可我不會。
木朝生想,我不會輕易原諒。
他彎身下去,抓住白梨胸前的箭柄,用力將其折斷。
白梨便跟著悶哼一聲,滿臉冷汗,口中源源不斷冒著血。
木朝生將他背起來,臉色平靜,也不在意對方身上的血,他將人背回軍營交到軍醫手中,之後便去換了衣衫,又與白丹秋交談了一會兒,說了刺客的事。
白丹秋道:「軍中還有吳家的眼線,真是一群拎不清的東西。」
木朝生沒吭氣。
他跟著白丹秋去了練武場,其實也能瞧見軍醫從白梨帳中進進出出,但在軍營,人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也無人在意他是否是世家貴族。
都只是提劍上陣的士兵罷了,活著,死了,都是隨時會發生的事情,唯有多殺幾個人,才能讓大家注意到你。
於軍營中的其他士兵而言,如今躺在營帳里等死的,也不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士卒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還是如往常那般練兵,木朝生也如往常那樣巡查。
他根本沒有餘力將白梨放在心上,從離開晏城那一刻起,過往的一切便都已經消散了。
他只能是他自己。
暮色漸深,木朝生擦著汗從練武場回來,頰上傷口隱隱作痛,讓他稍稍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