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大了,敢教訓朕?」
他現在說句話都很累,需要緩一緩,喘口氣,木朝生便耐心等著他。
黑暗讓交握的手和牽連傳遞的暖意越發明顯,季蕭未能感覺到自己的命數快盡了,如同沙漏一般飛速流逝著,若這一回睡過去,大概便不會再有醒過來的機會。
晏城如今還亂著,但外敵已經解決,只是一個吳信然,他相信木朝生可以解決的。
他剷除掉外敵,殺了謀逆的反賊,尋回流亡的帝王,這些功勞足以讓他在眾人面前站穩腳跟。
已經足夠了。
受著百姓的敬仰和愛戴,再有哥哥姐姐的偏寵,他會過得很好。
已經足夠了。
季蕭未輕聲道:「解毒沒有那麼容易的,小槿兒。」
木朝生的手僵了僵。
「林回與白枝玉不擅醫,只是略懂皮毛,就算譯出了藥方又如何……」
季蕭未輕笑道:「要尋找每一味藥,都得耗費時間。」
「那便等著。」
「等不住了。」
季蕭未知曉自己身體的狀況,他必須打破木朝生的幻想,讓他放低期許,這樣,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他才不會太過失落和難過。
他不希望木朝生太難過,也捨不得。
「就這樣吧,」季蕭未安慰他道,「朕陪陪你,往後……往後有你哥哥在——」
「這是你想要的結果麼?」木朝生打斷他,「你們,你,哥哥,還有姐姐,你們常常讓我自己做選擇,所以死亡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季蕭未半晌沒說話。
「你看,你們都喜歡選擇死亡,有的人想要我死,為了滅口的,因為嫉妒的,還有單純看不慣我的,數不勝數,還有的人自己死了,想要我的諒解,想要保護我。」
木朝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茫然,他確實疑惑不清,他想不清楚,怔然道:「可我覺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活著,我想要活著,從前多少傷痛我都忍下來了,只為了活著。」
「我這麼做,錯了麼?」
「沒有。」
「那為什麼……」木朝生激動了一下,忽然便哽咽住,一下子沒能將話說完。
他的眼淚很燙,像一顆火種,啪嗒一聲掉在季蕭未的手背上,霎那間便如燎原一般燒到了心口,灼燙出刻骨的痛。
木朝生喘了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著,許久才慢慢接上話,小心翼翼問:「為什麼你不能再撐一撐呢……」
他沒等季蕭未回答,自問自答道:「是因為太累了嗎?」
季蕭未身上無形的枷鎖困了他多久了?
木朝生草草數了一下,數不清楚,大概有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