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人臉上有兩個難畫的地方,一個是眼睛,因為眼睛是最能反應主人特質的器官。溫柔、冷峻、孤傲,這些看的見看不見的情緒通常都靠眼睛來傳達。江平野的眼睛他描摹過許多次,多到他如今落筆都不用回憶,肌肉記憶就會給出最佳回答。另一個則是嘴巴,也是最容易讓人忽視的部位。嘴角弧度、唇線分布、唇珠輪廓,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江平野的唇珠並不明顯,上下唇厚度相差不大,嘴角微微下抿,面無表情看人時,好像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和「傲嬌」。但這樣的唇,線條圓潤些就顯得憨厚,凌厲點又顯得兇悍,所以季應畫了好幾遍都覺得不夠滿意。
塗塗改改幾次後,連江平野都注意到了他參考的視線,唇線抿得僵直。季應也不願意讓他緊繃得這樣難受,索性放棄了真人參考,轉而打開了手機相冊里的照片——左右江平野的照片要多少有多少。
好不容易解放的江平野還沒來得及感受如釋重負,就先湧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宛若小貓的爪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心上撓著。
他靠在椅背上,垂著眼盯著桌下。因為教室的座位不大,季應的膝蓋與他的大腿只差了一個指節的距離,稍微一不注意就能撞上,仿佛在昭示著他們的主人有多麼親密無間似的。
等一節課到了頭,季應總算打好了幾條滿意的輪廓線。他直起背揉了揉扒酸的腰,扶著江平野的肩膀站了起來,說是要去衛生間。
他的動作沒有半點徵兆,抬腿直接從江平野的腿上跨過,只要後者稍一使壞,他便會直接跌坐在對方的腿上,皮肉碰撞,貼得密不可分。可季應恍若未覺,反而逼得江平野肌肉繃緊,渾身都不自在。
一直到季應抽手離開,江平野才長舒一口氣,手指僵硬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可季應還沒出去多久,先前隔壁排的男生便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江平野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並不算意外。因為先前除卻季應的視線,他也感受到了另外一個人若有若無的打量。
男生同樣留著一頭長髮,只到肩膀,做了一個鯔魚狼尾,發尾染成了與季應相近的海藍色。他的個子不高,估計一米七四左右,骨架很小巧,從遠處看大概會被認成女孩。在看到這張臉的那一刻,江平野的心裡升起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男生在前面一排坐下,側著身支著椅背,說:「你好,我是鍾時意。好像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你?」
江平野猜不准他的目的,不冷不熱地回道:「江平野。你有什麼事?」
「原來你就是江平野啊——」鍾時意拖著長音,尾調柔柔的,「我聽他們說過你,說你經常在Spirited Oasis唱歌,人長得帥,歌唱得也好聽,本來一直想去看看,但沒什麼時間,居然在這裡撞上。」
江平野喜歡直接的人。他對這種上來就一通繞彎不說任何目的的人沒有任何的興趣,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耐性。
於是淡淡地回了一個「哦」,不願多交談的模樣。
但鍾時意卻不以為意,撩起半邊的頭髮,拿出手機,調出了微信的二維碼名片:「可以加個好友嗎,或者我掃你也成,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認識一下,你長得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