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時現場只有他一個人戰戰兢兢不可思議,其他人無限自如,顯然他們都不認為這樣的關係有什麼不妥,所以他覺得,說不定問題是出在他身上。是他自己二十四歲還沒走出他的初戀,空長了一張花花公子的外表,結果十一點就要回家睡覺。他的初戀,他只差一點就能帶他回來。
第二天童聖延約了中介去看房,他的要求不多,市中心,可以拎包入住。想了想又補充:不要那種藝術家街區。
中介帶他跑了三個地方,現在新築的公寓都差不多,不同的可能只有牆面大理石的材質。童聖延開始心不在焉,他在想回國前做的最後一次占卜,對面告訴他他的幸運數字是九。九層,他想,現在他們是在十七層,離幸運數字差得可真多。他想到好像他們去看的第一處房子是九層,於是出聲打斷旁邊滔滔不絕的中介,說他們現在就回第一處房子。
等電梯的時候中介見縫插針,討好地說還是第一套房子更好,一梯兩戶,電梯不用等很久。童聖延嗯了一聲,接著鄰居的門打開,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走出來,他也在等電梯,廢話,總不可能是出來看風景。電梯停住,一個人抱著四五個快遞出來,他沒拿穩,最上面的兩個盒子滾到地上,童聖延彎腰幫他撿起來,他從盒子旁邊探出頭來道謝,視線從左往右,像從傾倒的杯子裡流出的蜜糖,童聖延像只螞蟻,猝不及防地被蜜糖粘牢,粘死。
是徐翼宣。
徐翼宣身上穿的像是睡衣,一整套的淺紫色,他明明看到童聖延,卻假裝不認得他,快步從他旁邊擦過去,和那穿西裝的男人說了句什麼,男人對他笑笑,摸了一下他的頭。這個動作很快,很隨意,因為隨意而更加刺眼。他們分開後男人走入電梯,中介也跟著走進去,貼心地為童聖延按著門。童聖延好半天不上來,中介奇怪地叫他一聲:「先生?」
「不走了。」童聖延搖頭。
「什麼?」
「我不去看那房子了。」童聖延招手示意中介從電梯裡出來,「我就租這裡。」
童聖延在合同上簽名,簽出一種簽判決書的氣勢。他不知道他是想審判徐翼宣,或者審判那個男人,或者是審判他自己。他知道的是中介把他當成神經病,拿了合同就迅速走人。神經病就神經病,他不在乎,自我認知明確是他最大的優點。他站在陽台上看窗外,注意到這個地方房子和房子之間離得真近,像他在日本住過的公寓,如果發生火災或者什麼事故,能從陽台逃到隔壁去躲避。除了神經病之外,他還有更多不怎麼樣的詞來形容自己,比如說什麼,精神分裂、妄想症、偷窺狂。
他點上一支煙,盯著旁邊的窗子。徐翼宣在裡面,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他前一天提到過他的男朋友,可能就是這個男人。他是現在住在這裡,還是之前就住在這裡?童聖延是想問,他是暫時住在這裡,還是永遠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