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nri很委屈,也很認真。他看到董瑋仁不說話,又去牽他的手臂討好他。「你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呢?你看你去餐廳吃飯,都是今天要A餐,明天就選B餐。你選B餐也不代表你就不喜歡A餐了。我雖然也喜歡他,可是我和你做愛,我是更喜歡你的。」
董瑋仁被這句話成功地哄騙了,這一刻他已經變成古代的后妃,就為了爭比別人多那麼一點的喜歡,還妄圖憑著那麼一點喜歡平步青雲。可是恃寵而驕——狗仗人勢的人根本沒有誠信可言,沒有過太久——反正導演兒子的一部畢業大電影還沒拍完,rinri就在不知不覺間改換了說法:「我這個星期都在和他在一起,今天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算是在愛你了啊。」
要再到幾個月之後,董瑋仁才明白自己最終沒有競爭過他的情敵。他認為原因是他太相信真善美,誰能想到那個王八蛋是個施虐狂,他竟然在rinri身上穿孔,趁著血肉模糊的時候新鮮地掛上玻璃珠串。那些沾著血跡的珠串相互撞擊的聲音讓董瑋仁以為他回到祖母家,正在撥開她臥室的門帘。可是偏偏rinri就是吃這一套,他們兩個天生一對,達成愛就是要來疼一點的才行的共識。那他算什麼呢,他的溫柔和忍讓都算是什麼?他是A餐還是B餐?還是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什麼都不是,只是冷盤裡的辣椒圈?他在想著這些的時候rinri又一次纏上他,說他想要去巴黎。「去巴黎做什麼?」他忍耐著問。「不知道,只是想去。想去羅浮宮,也想去香榭麗舍大街。」「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帶你去?」「你不帶我去的話,我就去找其他人帶我去。」「找你的B餐嗎?」「誰知道呢……也許還是其他新品套餐?」去他的新品套餐,董瑋仁想殺了他。
rinri最後是死在地鐵軌道上,他被打碎了,要被抬出來,也要被撿起來。如果不是年歲上對不上,那董瑋仁真要懷疑徐翼宣的那個媽媽也是這傢伙的轉世,或者是當時這個女人踩著高跟鞋路過地鐵站,濺出來的碎肉就長到了她身體裡。她和他一模一樣,旅行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買一堆給人看的奢侈品,另一個是拍更多給人看的照片。董瑋仁後來看著她的時候就像看到rinri長到四十歲的樣子,一個除了美麗之外什麼都不剩下的下三濫,現在連美麗也沒有了,他應該永遠地死在十八歲。
董瑋仁無法拒絕rinri,他必須在他威脅和撒嬌的組合攻勢之下繳械投降。他帶他去了巴黎,妄想著辣椒圈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主菜,同時還要謝天謝地rinri在旅行的時候沒有突然跑去其他餐廳點其他的餐。他們旅行的第三天去了葡萄酒莊,他在觀察葡萄果園的時候rinri在和當地人一起做釀酒的體驗活動,赤腳踩碎木盆里的葡萄,還邀請他一起來踩。那場景讓董瑋仁印象太深刻,很多年後他把紅酒澆到徐翼宣頭上,也會覺得他是在把rinri的血潑出來——把rinri自己的血潑出來,用他自己的血來澆灌他的新生命。
徐翼宣把蛋糕烤好,同時草莓也送到門口。他聽到聲響走出臥室,問徐翼宣要不要做草莓醬,夾心裡塗一點草莓醬很好吃,而且家裡還有檸檬和冰糖,尤其是冰糖,不用的話也要過期壞掉了。因為他又想到了踩碎葡萄的場景,突然很想要看徐翼宣將草莓搗碎,果汁也會像葡萄或者像血那樣亂七八糟地濺開。「蛋糕上是不是還需要一點糖霜?」他問,「需要嗎?」徐翼宣搖了搖頭,說不要。這種蛋糕上沒有糖霜,糖霜都是上個世紀的事。董瑋仁不再說話,他在醫院裡第一次見rinri吃蛋糕,記得那顆草莓上就有很多糖霜顆粒,好像在過聖誕節。而那的確是上個世紀的事。時間可能並不是線性,今天可以是明天,明天可以是昨天,葡萄和人的位置也可以倒置,在輪迴的意義來說就是如此。rinri的日記本就攤開在臥室的地板上,最後一頁寫著他橫豎就要死了。他沒有寫日期,但距離他從月台一躍而下還有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