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挫敗,因為他一眼就把我看穿,我不想當個被人簡單看透的小孩,這個願望從我十歲出頭的時候開始孕育,到現在已經完全長熟。它堅實完整,是一顆無懈可擊的果實,誰也不要妄想窺探它的內部一點,甚至連我自己都被隔絕在外。我滿意得不得了,對其造成的一切後果也一併包容接納。那顆果實必然已經膨脹得很大,不然怎麼能同時塞進那麼多珍餮和污物。它已經是我的一部分,我的代言,我身後的一個巨大的魔神。它能上天入地,有它在,我就可以隨時從最深的海底回歸陸地。
我曾經去過一次海下拍攝,不是海底,只是海水表面一層的下面。海水捧在手裡的時候是透明的,遠看過去是一片青藍色,但潛入它之中往下望,眼前便變成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當時我的潛水衣還出了一點故障,險些在海里窒息。我看著下面那片黑色又很怕,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想去死。
我正在想這件事,童聖延就在旁邊說他想去海邊,他已經很久沒看過海了。我也一樣。我上一次看到海可能還是我們兩個人在東京的時候,我被他壓在落地窗上,眼前是台場那片藍灰色的海。
他很興奮,問我想不想看海。對我說我們可以去租一輛車,我們從北往南走,就說我們是正在旅拍的攝影師。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這話有點耳熟,我肯定在什麼地方聽過。什麼公路電影古裝言情片——我們化裝成一家兄弟妯娌,一路往南走,一路走到大理去?如果是這個劇本的話,我們就會在某個地方暴露行跡,說不定還會弄瞎眼被人抓到牛郎公館,但我都已經啞了,再瞎眼未免有點太過分。那麼就是我的名字再一次上熱搜,最後被他哥抓回北京。
我又因為自己的想像笑起來,這不能怪我,我們的時間太多,他看夠了全球排名前一百的精英電影,那些背負著各種責任的片子,旨在讓觀眾覺得他們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企圖要喚醒或者激化一些什麼。但童聖延不是這種人,他向來缺乏責任感,什麼平權運動和全球變暖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現在每天晚上和我一起看一些白痴電視劇,關了燈之後在我耳邊說劇里的台詞,你殘忍你無情你無理取鬧。我好睏,不想聽,在被子裡踢他一腳。他說你看吧,你果然殘忍無情無理取鬧。
他這次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他已經把電視劇忘到了一邊去,認真在計劃我們的旅行計劃。他讓我坐到他的腿上,問我想去哪裡。或者我們不在國內,我們花錢造兩個假身份,坐飛機去土耳其。
花錢造假身份還去土耳其幹什麼,我想,還不如去杜拜,既然都要造假身份演戲,那我們不如化裝成流落在外的杜拜王室的私生子。他是哥哥,我是弟弟,然後我們再演出一場爭奪遺產的狗血大戲。但我們相愛得難捨難分,遺產到誰的手中都一樣,反正都是我們的共同財產,我們只是想比試一下誰在這方面更有本事。這時天上落下一道聲音:不,你們不能相愛,這是不被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