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車裡坐得越久越覺得慌,他記得徐翼宣早上拉他衣服的那一下,他頭腦一片空白了,他只想著不行,他要走,不能是這個時候,所以他吻他根本不是安慰而是本能。但他現在再重新去想,又覺得他不可以走。他目視著窗外,一家連鎖超市的招牌慢慢變大。他在想徐翼宣,從那一天徐翼宣狀似風光無限地出現在會所走廊里開始想,想他毫無猶豫把車往另一輛車的屁股上撞,他連點三支煙都壓不住的淚意,他求他進來,他用一張再健全不過的笑臉要他陪他往海里跳。他是舞台劇的主角,把台詞一句句餵進他嘴裡。九十九夜——小町要求深草少將連續訪問自己百夜,但深草少將訪問九十九夜後,在最後一夜身亡,因此將怨念留在世間。不行,事情不可能變成這樣,他在美國留這麼久,怎麼可能是為了這個結果。他回過頭,去看漸漸縮小的藍色招牌。「請幫我調頭。」他對司機說,「回一開始的地方。」
徐翼宣說他今天要做什麼來著,對了,他是說他要排練。這要多虧Haruna,讓他知道他們劇場的位置。他跳下車往劇場裡面跑,這些天裡他看到的徐翼宣的幾個樣子他都不喜歡,他都害怕。他怕他再哭,也怕他像之前那樣笑。他意識到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憑什麼他想要他們從不認識開始重新來過,徐翼宣就要配合他。又憑什麼他覺得只要重新來過,就能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正常?他天真無限,他早就應該知道,徐翼宣和他自己都不是那種人,他們如果可以是那樣健全的人,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但徐翼宣並不在劇場裡,他闖進去的時候Haruna正好從裡面出來,他衝到她面前問徐翼宣在哪,你們在哪裡排練?Haruna很疑惑,她說今天沒有排練,本來是有,但臨時……你不是已經在機場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按理說他應該已經在機場了。但去他的吧,飛機墜毀了,在機場跑道上撞了,機長的太太出軌他去抓姦了,怎麼都行。他問那徐翼宣不在這裡?那他現在在哪?他這兩年間多少成熟了一些,已經學會在人前收斂情緒,現在全體忘光,只能原形畢露。Haruna好像被他嚇到,說他不久前才離開,我不知道他去了哪,但我可以幫你聯繫一下他——
他站在洛杉磯街道上舉目無親,剛才Haruna給徐翼宣打了兩個電話,他自己打了三個電話,對面都沒有人應。他覺得他媽的完蛋,就差幾個小時時間怎麼就這樣。他都想去報警,說兩星期前還是多久之前有個人酒駕還撞車你們管不管。劇場在市中心,精英和藝術家匯聚的地帶,幾個狀似華爾街精英的人從他面前經過,他又在想如果沒有這些破事,他現在是不是也該衣冠楚楚地在談大生意。最後一個人走過去,他深吸一口氣,準備撥第四個電話,抬起頭卻看見面前星巴克落地窗里一個影子——徐翼宣正在同一個人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