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數不清自己的罪責,到頭來儘是虧欠。乍然見到故人,竟是憂懼大於感激,這當頭一棒掄得實在,像是將他打懵了,腿腳發軟就要跪下。
蕭謹川趕緊上前將他接住,手掌抵在後心,將人結結實實攏在懷裡,百般滋味沉澱下來後只剩心疼:「南珠,別怕。」
「不要怕,師兄來了。」
胸前的一小塊布料逐漸濕潤,白鶴圖樣沾了水,少去幾分清冷姿態,多了幾分人情百態。蕭謹川心中痛惜,閉目間也垂下淚來,南珠入梁時只有十五歲,腮邊的娃娃肥還沒褪盡,長大後竟是這般俊秀好看了。
看到宰雞殺魚都要捂起眼睛的孩子,蜀王竟要他去殺人,殺的還是那位殘暴陰騭的太子長風,怎麼可能不害怕。
良久,蕭子昱起身,兩隻眼皮微微紅腫,初見兄長就變成這副狼狽樣子,他顧不上羞愧:「師兄,梨園其他人呢?師父呢?」
蕭謹川搖頭嘆息,「轉生輪迴之事本就無法探尋,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他們,並無下落。」
在茫茫人海中尋到前世緣分已是上天恩賜,蕭子昱不敢奢求過多,他嗓音濕潤,仍不能平復:「我見到袁珩了。」
蕭謹川恢復記憶尚早,袁珩又是公眾人物,他一早就關注著對方。直到幾個月前蕭子昱突然出現在大眾視野,他暗中遣人調查,得知蕭子昱已經簽約了源泰。
蕭謹川臉色不算好看:「簽約源泰,可是那袁賊逼迫你?」
「沒有,」蕭子昱解釋道,「袁珩他,沒有恢復記憶,我們在一起只是尋常相處。」
「你們在一起?」蕭謹川敏銳地抓到重點,「你們住在一起了。」
這要從他在孟家的經歷開始算起,蕭子昱迫切道:「說來話長,我之後慢慢給師兄解釋,當年……」
他垂下眼睫,似是膽怯也似是懇求,終於狠心問出來:「當年袁太子破蜀後,梨園同門可有遣散?」
這已經是最委婉的問法,蜀王宮破,從朝臣到下人無一倖免於難,嚴重者甚至被株連家族,一個小小的梨園,被合併在樂坊里,亂世怕是凶多吉少。
蕭謹川神色空茫了一瞬,思緒像是回到了戰火動盪的那幾年,他回過神,語氣裡帶著困惑:「梁軍並沒有為難我們。」
蕭子昱驀地愣住,一句話讓他向來聰慧的大腦死了機:「這是什麼意思?」
蕭謹川不會記錯,梁軍攻入蜀王宮時只擒了貴族,並沒有波及下人。有個副將軍親自來到樂坊,拿著名冊一一把梨園子弟分撥出來,帶到軍帳里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