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三位歐美遊客似乎也是第一次來,一直不停地對舉著相機咔咔地牌照,何棠江雖然沒有像他們那麼誇張,但是也表現得很興奮。與他們相反的是, 彭宇峰很淡然, 除了偶爾和坐在前面的尼泊爾嚮導溝通外, 幾乎不怎麼開口, 也不怎麼張望。
「或許是因為我見過另一個尼泊爾吧。」對於何棠江表達的疑問,彭宇峰解釋道,「2016年的時候, 我和我爸來過一次尼泊爾。那時這個國家的災後重建工作還沒有完全完成, 加德滿都街上還有很多古蹟和廢墟沒有清理,偏遠一些的地方很多人甚至連住宿問題都沒有解決。我們加入了一支志願隊伍, 替他們搬運石頭、木材, 搭建可以住宿的房屋。整整一個月, 我們幾乎不眠不休才幫他們搭成了十二座新屋。然而我們離開的時候, 還是有很多人露宿街頭, 年輕的母親獨自抱著嬰兒露宿在廢墟,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彭宇峰說:「我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加德滿都,是那一個月的泥水、汗水和淚水混合成的加德滿都。五年過去,每一次重返這裡,看到在加德滿都街頭的工作生存這些人,我都會想他們是否有親人在地震中過世,是否因為地震而不得不背井離鄉,是否在夜晚的夢裡還曾夢見過故鄉。而我,除了替他們建成了十二座屋子,並沒能做出任何改變……抱歉,不該和你講這些沉重的事。」
何棠江看向彭宇峰,沉默了好久:「所以剛才街上的那些老人、小孩和賣藝人,很多都是流離失所,來首都討生活的地震災民?我還以為他們臉上的笑容是因為他們生活得很幸福。」
「能從地震後重新振作、工作生活,本來就是一種幸福。你想的也沒錯。」彭宇峰拍了下何棠江的肩膀,「是我想得太沉重了。」
何棠江把頭一仰,靠在身後的沙發墊里,「完了,現在我擔心生活無憂無慮、吃喝不愁,還上趕著去登山的我,在尼泊爾當地人眼中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那可不會。當地一直把登山運動當做旅遊業中重要的一項來扶持,你瞧,今天車裡除了我們和那些歐美遊客,剩下的都是尼泊爾當地的夏爾巴嚮導。沒有登山運動,尼泊爾的旅遊業起碼遜色一半,也不會誕生『夏爾巴』這個獨特的高山協作群體,不會讓這個與世獨立的民族接觸有更多的到現代社會、享受現代生活的機會。」
「夏爾巴?」何棠江念了幾遍這個名字,還沒來得及問彭宇峰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就看到坐在前面幾排的小哥向他看了過來。
深棕色的皮膚下,一張英俊的笑臉看著他,似乎是在問。
你叫我嗎?
何棠江覺得超級尷尬,連忙避開視線,同時對身邊的彭宇峰道:「夏爾巴是人名嗎?我怎麼喊了幾聲,前面那小哥就回頭看我了?」
「準確的說『夏爾巴』不是人名,而是一個山地民族。這個民族的人都以族為姓,至於名字則是看父母的心情起的,聽說有人把出生在周日的孩子就命名為『尼瑪』。」
「尼瑪我知道!」何棠江興奮地一拍大腿,「藏語中太陽的意思!」
說完這句話,何棠江停頓了一秒,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說髒話?
這時候前面的小哥聽到動靜又回頭看了過來,彎彎的眼睛裡滿是笑意,何棠江縮了下腦袋,覺得自己今天的臉面算是全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