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錢袋,朝應歲與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瞧著男人離去的背影,應歲與蹲下身,對著孩童低嘆:「看,他把你賣給了一個殺人犯。挑來挑去,還不是挑了個最高價的。」
他的言辭十分刻薄,孩童低下了頭,豆大的眼淚砸在泥地里。
原來不是不在意被賣掉的事,只是一直在忍耐。
應歲與如願瞧見了孩童的眼淚,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什麼樣的缺德事。
自覺有愧的他僵硬死板地安慰:「別哭了。我不會教你殺人。」
一時腦熱買下孩童的後果便是,直到把人帶回落腳之地,應歲與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懂照看孩子。
這原本只是他一個充滿「惡意」的遊戲,一開始的打算是,如果真買下了,就隨便丟給別人養。
但孩童超出年齡的乖巧與懂事讓惡劣刻薄的他也不禁生出幾分憐憫,無法過於隨便地對其做出安排。
除此之外,這孩子不知為何特別粘他,很喜歡抓他的手,睡覺也要貼著他。
因為清晰而深刻地面對過被拋棄的命運,所以特別怕再度被丟下嗎?
但他並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也沒給過孩童什麼關愛,這樣也願意跟著他?
懷疑於孩童這不知從何而來的依賴與信任,應歲與想方設法地進行試探。
他會故意帶著一身血回來,孩童確實被嚇到了,但在短暫的畏懼後,還是怯怯地拿著濕毛巾貼了上來。
但這並不足以讓當時的應歲與放下疑慮,他不斷加重著試探的程度,終於有一天,突破了底線。
他故意將孩童丟在了集市,轉身離去。從天亮到天黑,他就在一旁看著再度經歷拋棄的孩童,從惶恐無助到灰暗絕望的模樣。
這樣總不會再信任他了吧。
然而當他再次出現時,孩童還是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的手,甚至比過去粘得更緊。只是孩童臉上在近些時日裡生出的光彩不見了,他變得比上一次被拋棄時更加小心翼翼,誠惶誠恐。
應歲與很難說清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
後悔、慚愧、自責……就像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辜負了師門時一般。他太過自以為聰明而又不懂珍惜,總是在毀掉自己擁有的事物後,才能意識到什麼是重要的。
同病相憐也好,愧疚也罷,他開始想要為孩童尋找一個安穩幸福的歸宿。
但這並不容易。
他沒有值得信任的朋友。
不,應該說根本沒有朋友。
沒有人想和他這樣敏感多疑,還總喜歡傷人的人做朋友。
長久的思考後,他想起了被自己遺忘很久的宗門,那個本是他唯一歸處,卻被他背棄的宗門。
十多年來,懷裡的弟子令一直散發著溫潤的光澤,也如同遊絲般牽掛住應歲與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