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的江恒,由于医生已宣布他的胸椎为“永久性损伤”因此,终生坐轮椅是他唯一的选择。

“该来的还是会来!”江恒感慨万分,他很庆幸自己狠下心与舒恩分开,不致耽误她的前程,他可想像舒恩势必会心急如焚地在各处疯狂找他,抑或哭倒在街头。只要想起舒恩,他的心即开始淌血。

何靖萱例行公事地到江恒病房送葯与点心。

平常看到江恒,大多数时间他总是躺在床上,眼睛却远眺玻璃窗外。望着江恒失去知觉的那双修长的腿,靖萱猜想,江恒未受伤前定是篮球场上的高手。而今,他却只能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想到这里靖萱不由得滴下怜惜之清泪!

此刻,江恒正醒来,看见何靖萱的模样,十分讶异:“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流泪?是不是护理长凶你?不要理她,年纪大的老小姐,见到你这种年轻貌美的俏护士,难免心生嫉妒,潇洒点嘛!”

“没事!”她说完即径自回护理站,忽然间,她发现江恒有一股很特别的魅力,令人难以招架。

小咪从休息室走出来。“喂!靖萱,七二室那酷哥实在够帅!他住院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笑。听说,他父亲为了他,从外地搬到这里,还将新买的房子修改成无障碍设施,他爸妈实在够好的了!不过,听江妈妈说,他自从受伤后甚少开口说话!”

何靖萱心里好不是滋味!江恒啊、江恒,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顿时,她感觉自己开始陷入这感情的泥沼,即使她早就知道江恒是一个不能谈恋爱的对象,但她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走进七二室,靖萱收藏好自己的情感,走向江恒。“嗨!今天看起来不错嘛!你在写歌啊!还能自弹自唱,真棒!可以教教我吗?”

江恒手中握着吉他,随便哼哼唱唱,见何靖萱如此友善,他也不愿泼冷水,只是淡淡地说:“弹吉他,我功力还差我哥十万八千里呢!”

“没关系嘛!你太谦虚了。”靖萱微笑地说。

江磊从江父身后出现,忽地冲到床前,激动得流下眼泪:“小恒,为什么瞒住扮哥?我愿意与你分担你心中的苦啊!”两兄弟紧紧相拥,江父也忍不住潸然落泪,整个心痛得揪在一起!

“哥,我是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秘的可能。”

“你是怕舒恩知道?”江磊试问。

江恒痛苦地点头:“嗯!我就是怕她知道,恩恩的个性我太清楚了,倘若让她知道我变成这副模样,她必定誓死也不愿离开我。我现在的境况就是连自己也照顾不来,又有什么资格去照顾她?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我宁愿现在负她,也不愿将来她怨我。”

江磊心疼地拍着他的肩膀:“坚强、振作!等哥回来,让哥照顾你,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的。”

“哥,你该照顾你自己。瞧!自从婷婷死后,你不断地消瘦,咱们两兄弟向来是妈的心头肉、妈的开心果;而现在,我们比她的心境都还老得多!”

多么感人的画面,何靖萱边为江恒做护理工作,也一边聆听他们感人的对白,父子三人共同落泪,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表现?

走回护理站,一群护士又在谈论江恒。得到最新消息,江恒明天出院!听到这个消息,她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失落感。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何靖萱,你别傻了啊!人家可一点都不知道你喜欢他,况且在他和家人的谈话中可发现,他连女朋友都刻意闪避,哪有可能再接受你?

江恒终于出院了,足足有四个月的时间,忘了空气的味道是什么滋味,更遗忘阳光亲拂脸颊的感觉,唯一不忘的是丁舒恩柔情似水的眼眸、她的一颦一笑及举手投足

江华为江恒准备了一部特制的轮椅,车子经过美丽的美仑溪畔,湛蓝的大海、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这是何等美丽的画面哪!

到了新家,江磊把他抱下车,用轮椅推他进门,他已感觉到爸妈的用心良苦,庭院两侧假山造景,鱼儿悠游自在地在池中戏水,枝叶茂盛的大树、鸟语花香,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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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极了!

江磊走近告诉他:“小恒,以后你没事,就带本书到大树下来乘凉、沉思,看看树上会不会有苹果掉下来打在你头上,让你悟出地心引力以外的大道理!”

江母从屋内跑出来:“儿子啊!妈为欢迎你回来我们的家,烧了一桌好菜。你看,我连你的张妈都从大老远特地接她来照顾你呢!”

“二少爷!”张妈欣喜地称呼他,其实见江恒此状,她觉得无比心酸,毕竟兄弟俩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江母推着江恒参观家里的设备,从客厅、浴室、饭厅到厨房,门都是特别加宽,而一、二楼也备有升、降梯,有高度的地方都有斜坡设计。对江恒来说,这种费尽心思的设计,让他可在家中通行无阻,爸妈的苦心,他甚是感动,但强烈的自尊更让他感到自己的无能。

于是,自回家的那一刻起,江恒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半步。他已经放弃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了。

丁舒恩在陈峰铭的陪同下,采购宝宝要用的东西,累了一天,陈峰铭关心地问:“恩恩,这几天就要生了,不要太累,早点儿歇息。我到上面,跟她们三个聊聊,有好些天没和她们聚聚了!”说完即径自离去。

舒恩刚捧起新的婴儿内衣,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疼痛。“乖儿子,不要踢妈咪!”腹中胎儿似乎听见她声音似的听话地安静下来。

突然又一阵疼痛,这一次又更痛了,她感觉有液体自两腿中间流出。

“是羊水!”她立即缓缓走到客厅拨对讲机,有气无力地告诉陈峰铭她羊水已破。

陈峰铭和三位护士迅速赶下楼来,陈峰铭开心地说:“恩恩,不要害怕,这是正常的现象,再过几个小时,宝宝就会跟你见面了。”

“啊!好痛我受不了了!”舒恩哀号。

“忍耐,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经验当然会害怕。”温雨蕙紧紧抓住舒恩的手,她痛得手紧捏着温雨蕙的手不放。

天色在晨曦中由昏暗渐渐转为明亮,上午八点十五分,舒恩被推进产房,陈峰铭关爱的眼神凝视着她。“加油!你是我看过最勇敢的小妈妈!”

泪流如雨,满身是汗,舒恩苦苦哀叫:“妈,我不敢了!妈,我不敢了!妈!噢!痛死我了!”

“哇!哇!”一声清脆的啼哭,仿佛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宝宝出生了。

剪了脐带,小王纯熟地将婴儿的身体擦拭、整理一番,然后就像抓小鸡一样,将新生儿递到舒恩眼前。

在泪眼模糊中,她将宝宝的样子印在心里,却也在心头浮出江恒的影子。江恒,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我们俩爱的结晶已来到世上?

合上双眼,她虚弱地睡了一觉。

丁母在获得喜讯后,也马上带舒羽来看宝宝。

陈峰铭看见丁母,十分礼貌地说:“伯母,要来也不事先通知,我好到车站接您!”其实丁母只不过长他几岁,但陈峰铭仍尊称叶素心一声伯母。

“别客气了,陈医师。这些日子来,感谢您这么尽心尽力照顾她,我想带她回去坐月子。”

舒恩听到母亲的建议,认为极不妥当:“妈,我这么唐突的回去,左邻右舍不拿我当笑话才怪!我内心已不止自责过一千、一万遍,我悔恨自己一点也不洁身自爱,到头来把自己搞得未婚生子,怎么还能再拖累您呢?”

他们谈到孩子出生要报户口的事,陈峰铭无奈:“未婚生子,小孩的出生证明上,父栏只能填写:父不详。”

案不详?他的父亲叫江恒,长江的江,恒心的恒,为什么会变成父不详?舒恩冷笑,痛恨薄情寡义的江恒,让他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为不带给丁母困扰,舒恩干脆在陈寓坐月子,由三位护士轮流照应她,为怕奶水不足,陈峰铭还亲自下厨,学着做花生炖猪脚、清煮虾。他对舒恩日渐成长的爱苗,三位跟随他十余年的护士早已心知肚明。

温雨蕙走进厨房,指导陈峰铭烹饪技巧,顺势提起这档事:“大哥!向她表明吧!”

陈峰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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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句话惊得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怎么表明?有什么资格表明?雨蕙,大哥今年四十二了,而舒恩只有二十出头,我的年纪当她父亲都绰绰有余,我怎么表明?一个含苞待放、拥有无限青春风采的女孩,未来是一片光明,待她展翅高飞,而我只是个糟老头”

“大哥,叶老师都去世这么久了,何况她临终时一直希望您能再婚。”温雨蕙说。

“唉!我能默默地在她身边陪她甘苦与共,已经很满足了,我绝不能再有任何奢求。”陈峰铭千般无奈,万般愁怅。

“大哥!您得提出勇气,趁小宝宝尚未报户口,您可当现成的爹,一偿您多年无子的心愿。当然,您要能不计较那个孩子不是您的骨肉,还能做到视如己出,我相信大哥,您做得到的。”

陈峰铭退缩,怯怯表示:“不要自取其辱了,大家共同生活在屋檐下,万一她不答应,以后见面岂不是太尴尬了?”

“我答应!”

这三个字来得如此适时、如此得当,一声“我答应”划破冷冷的局面。

陈峰铭、温雨蕙转过身来面对丁舒恩。

她一脸坚决,并主动走向前,执起陈峰铭的双手:“您对我的心意,我心知肚明,我无以回报”

仿佛被浇了冷水,陈峰铭略微失望:“恩恩,我不需要你以一生的幸福做为报恩的方式,不值得!”

“不,大哥!您疼我,我也喜欢您,况且孩子也需要爸爸,当他长大上学时,如果人家问他爸爸的名字,他可以很骄傲大声地告诉别人,他是他爸爸亲自接生的,因为他的爸爸是一位最了不起的妇产科医师,帮人接生过很多孩子!”舒恩含泪诉说。

“恩恩,我可以当宝宝的爸爸,却不一定要当你的丈夫,因为,江恒还在你的心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哥,在你面前,我是无法隐藏自己的。”

舒恩坐完月子后,立即与陈峰铭结婚,而宝宝的名字叫思恒,陈思恒,陈峰铭非常清楚取名的典故。舒恩啊舒恩,你真是世界上罕见的痴情女子,也许此生,我们都只能做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

新婚第一夜,陈峰铭径自走上楼休息。舒恩见状,立即上前“陈大哥,不,峰铭,既然我已经嫁给你,就该履行同居义务。”

“恩恩,谢谢你爱我。大哥自知自己年纪一大把,根本配不上你。你把儿子送给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又怎能贪心奢求得到你?”

舒恩难过地下楼,对于陈峰铭,这份情,今生,她是还不了了,但愿来世再偿还。

江恒在屋里“闭关”达四个月之久,这期间,江家二老想尽办法,仍然无法让江恒打开心扉。

江父在报上得知花莲设有脊髓损伤福利协进会,便与妻子照报上刊载的地址前去拜访。

到了协会,看见几位会员正在研习电脑,其灵巧的双手。上进的精神,着实令人感佩。接待他们的是协会理事长彭小姐和朱秘书,彭小姐是个中年妇人,在聊天当中,他们才知道,原来,每一个脊髓损伤者,背后都有一段非常可怜的故事。

何靖萱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即看出在座的是江家两者,亲切微笑地与他们打招呼:“嗨!伯父、伯母,你们好。”

“原来你们认识啊!花莲真小,到处是熟人!对了,靖萱,江伯父、伯母是为了他们小儿于的事来询问的,你见过江恒的嘛!”彭理事长告诉何靖萱。

“江恒,他怎么了?”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靖萱心中微微悸动。

“江先生、江太太,你们不要急,何小姐现在是我们的义工,由于她本身是护士,护理经验相当充足,况且这小妮子满腔服务热忱,人又长得甜,所有会员们都喜欢她去拜访。”

江父向何靖萱说:“那么可不可以请何小姐到我们家辅导江恒,这孩子自尊心强得很,自从出院后,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他母亲能进去送饭,放洗澡水。”

“没问题,江伯父、江伯母,我何靖萱别的不敢说,要宝。逗人笑技术一流的,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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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包在我身上。”何靖萱满怀喜悦,她将可再见到江恒。

巧妆打扮,何靖萱的心情就像飞在枝头上快乐的小鸟,但愿这次见面,能圆了她渴望已久的愿望。

江家双亲热情地接待何靖萱,江父也叮咛靖萱:“何小姐,我要先向你说声抱歉,你得有心理准备,江恒也许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若有不礼貌之处,还请多包涵!”

“伯父!伯母,有我何靖萱出马,万事ok!”她充满自信的上楼。

砰!砰!连续敲门十余声,仍无回音,何靖萱开口:“江二少爷,请开门,我是何靖萱,特地来看你。”

“何小姐,请你回去吧!我不太舒服,不想见客。”江恒隔着门对她说话。

“江先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何靖萱鼓足勇气,将门打开走进房里。

江恒见状,火冒三丈地说:“你有一点教养好不好?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未经主人同意,私自闯进,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家吗?”

何靖萱听到江恒这番带刺的训话,也不甘示弱地回吼:“谢谢你教训得好!对,我何靖萱就是无父无母,才会这么不懂礼貌、不识大体,不知分寸地冒犯你这位目无尊长、自傲又自卑的可怜虫!虽然我没有父母栽培,没有父母养育、疼爱,但我却懂得在自立之后,如何回馈社会,报答十几年来供我念书的恩人;而你呢?尽管现实这么残酷,虽然受伤的是你,但是你的父母、家人、朋友无不替你伤心、惋惜,尤其是你爸妈,你是否注意到你妈她老了多少?而江伯父为了你,连一手经营的事业都拱手让人,只为了替你圆谎,跟你一起当罪人,逃避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女人?在本地有一个‘脊髓损伤协会’,有八十余位会员是轮椅族朋友,而这些残友当中,有多少人因残疾而面临家庭破碎,有的被父母遗弃,而你呢?如同天之骄子,看看自己、想想别人,你要这么自暴自弃,干脆我找条绳子给你,帮助你自尽、气绝身亡,死了就了事,解脱了嘛!反正把痛苦丢给爸妈去承受嘛!”

何靖萱字字尖锐,让江家父母听了捏一把冷汗。

她转身准备离去时,江恒开口了。

“何小姐,你别走,谢谢你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喜欢你这种敢爱敢恨、是非分明的个性,刚才我有冒犯之处请多包涵!”江恒诚恳地向她致歉。

何靖萱简直不敢相信她耳朵所听到的话。和他握手言欢后,她鼓励江恒应该跨出门外,看看外头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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