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掛電話時說了,一會兒就有人來火車站接他。
方言怕一直待在出站的過道里看不見人,緊了緊衣領就出了站,外面的雪一下子嗆糊住了他的臉,貓著腰走也沒有用。
他小時候來姥姥家都是夏天,一直聽媽媽說過,老家的冬天很冷,但方言不知道會這麼冷。
現在是正中午,頭頂的天是深灰色,零下十幾度,鵝毛大雪這個詞不足以形容外面的雪,方言第一次體會到了在書里看到過的白毛風到底是什麼樣,亂刮的北風裡卷著雪沫刮進他脖子裡,冷得方言上下牙撞在一起咯吱咯吱直響。
風也不僅僅是他媽媽曾經形容過的刺骨感,是尖刀直接一下下往骨頭上扎,方言毫不懷疑,自己可能會被凍死。
他躲在大石柱背風的地方,原地不停跺著腳,還得豎著耳朵聽,睜著眼睛看,他怕錯過待會兒來接他的人。
方言不知道跺了多久的腳,突然聽到有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在出站口那裡喊。
「從南城來的方言,從南城來的方言,方言請到服務台,你哥哥在找你。」
「從南城來的方言,有沒有從南城來的,方言,方言在嗎?聽到請到服務台,你哥哥在找你。」
……
方言一開始沒聽清喇叭里喊的,一直等到工作人員喊到第三遍才聽明白,喊的好像就是他,他就是從南城來的,他叫方言。
方言趕緊跑過去,工作人員看他還是個孩子,直接把他領到了服務台,要脫自己身上的軍大衣給他穿。
方言拒絕了大衣,邊跑邊想,喇叭里說是他哥哥在找他,那來的人應該就是棲南。
服務台後除了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方言沒找到棲南的身影。
橢圓形的服務台拐角旁邊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方言不認識他,男人穿著一件到小腿的長款黑色羽絨服,藍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頭頂戴著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方言只能看清他的下半張臉。
那是一張介於少年跟成熟男人之間的臉,更偏向少年感多一些,但寬寬的肩膀又是妥妥的大人,羽絨服肩頭上落了雪,雙手插著兜,直直盯著他看,好像在通過他的臉在辨認什麼。
方言不敢跟他長時間對視,迅速躲開了視線,走近服務台,剛想開口問我哥哥呢,男人先開了口:「方言,男,十四歲,從南城來的,是你嗎?你姥姥姥爺讓我來接你回去。」
跟棲南說的不一樣,不白不胖還很瘦,頭髮長到把眼睛跟眉毛都遮住了,這麼冷的天就穿了一件薄大衣,臉跟嘴唇凍得發紫,手裡拎著一個鼓鼓囊囊沾了雪的帆布包,跟照片裡那個奶呼呼的小娃娃也不一樣,倒像個小乞丐,所以桑奕明不確定,出聲跟他確認。
桑奕明用冷冷清清的聲音把方言的基本信息都說了一遍,方言才又看向他,反應過來他就是喇叭里說的來接他的哥哥,但不知道他是哪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