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起身,常汝默又叫住她,啞聲道:「文泓他……葬在何處?」
周碩君只得又坐下,常汝默絮絮叨叨問她落腳何處、有無生活開支,碩君一一答了。
父親行醫多年,還小有積蓄,辦完喪事後所剩不多,活下去卻也夠了。她和周榮已經賃下房子,只等收拾好就在這裡開個藥鋪,許多草藥都是現成的。
常汝默點頭聽完,又留她吃飯,碩君忙笑道:「哥哥還在外面等著,藥鋪也還有點東西要收拾,等閒下來,侄女一定過來。」
常汝默見她去意堅決,只得起身送她。
兩人聊了有大半個時辰,出門時世子卻還在門廊下靜候著。碩君詫異道:「你呆站在這裡做什麼?」
世子微微笑道:「豈有客人尚在,主人先走的道理。」
他拱手對常汝默行了一禮,叫了一聲老師,又對碩君道:「江湖兒女,定然不拘虛禮,我不敢妄留你了。只是十七日大相國寺內有集市,非常熱鬧,姑娘剛來此地,大約人生地不熟,若不棄嫌,在下願為嚮導。」
終於完了一樁心事,碩君心情也鬆快起來,跟著笑道:「不速之客罷了,你們巴不得我走才是。」
世子搖頭笑道:「怎會。」
他一雙眼睛柔情似水,不管說什麼都叫人如沐春風。碩君在關外受了十幾年的風沙磨礪,還從未見過如此俊秀的人物,不由心中暗暗讚嘆,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見他還在等自己答覆,她這才回過神一笑,道:「我娘一直說淮南的夜市尤其熱鬧,我還沒見過呢。走在路上,感覺天天都是集市,不知道真的趕集又是什麼樣子。」
眉飛色舞說著,想起錢都投進還沒開張的藥鋪里去了,又喪氣道:「算了,我身上這幾文錢,只能看不能買,有什麼意思。」
世子望著她笑道:「有在下,無妨。」
碩君正後悔自己嘴快,仿佛故意占人便宜,聽了世子這句話,心裡卻又漫上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來王府前她就打聽清楚了,淮南王聶遠纏綿病榻多年,不知延請了多少名醫皆不見效。她父親這部《藥經》,給了常汝默,就相當於給了淮南王府,賺他一點零花錢,那也是本分。
這麼一想,她也並不推辭,摩拳霍霍笑道:「那我宰起你來可不會手軟。」
到了集市那日,周碩君換了身鵝黃的新紗裙,學著淮南仕女的模樣,描眉畫目,盤起髮髻,騎上青騾去大相國寺。
世子聶臻等在門口石獅子處,見到二人,便迎了上來。碩君看到他,先忍不住大笑了出來,指著他道:「我打扮成你們淮南人的樣子,你又打扮成關外牧民的樣子,怎么正好掉了個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