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鬆開手,臉上沒什麼表情,睫毛垂落,道: 「什麼事?我給你按下大腿穴位,免得凍傷,你想到哪裡去了?」
按了幾下之後,腿上果然湧起一股熱流,沒有了冷得刺骨的感覺。
聶臻咬住牙,慢慢笑道: 「你不知道?那更好了,你喜不喜歡驚喜?」
岸上監工甩了個鞭花,喝道: 「還站著偷什麼懶?!別人都幹活了!」
周榮轉過身,把手伸向卵石堆,道: 「喜歡。」
……
比累更難受是的困。彎腰,探手,提臂。這一套動作帶著催眠的韻律,做久了,身體仿佛跟著消失了,只剩下一雙沉重的眼睛,眼皮往下掉,往下掉,掉到底,猛地睜開,發現自己竟然還站著,正伸手去夠一塊石頭。
滑膩圓潤的觸感貼在手心,卻像是隔了一層,離他非常遙遠。
聶臻揉了下眼睛,振作起精神,繼續重複著枯燥的動作。熬到快半夜時,終於能夠上岸去吃點東西,歇一會兒。嘹亮的號角聲忽然震響天際。
聶臻渾身一震,轉過頭看到周榮平靜的樣子,才想起他聽不到牛角的聲音。
出事了?
那個號角聲響一下了,又驟然消失了,四處一片安靜,只剩下夜風的哭號。
一個小山般的人影從地窩子裡走了出來,腳步沉重,手裡拎著一個晃蕩的影子。伯克似乎還醉著,走得有點踉蹌,半路停下來,大聲打了個嗝,手裡那具屍體也就跟著顫了一下。
他笑了一聲,昏蒙的藍眼睛掃過岸邊,毫不理會趕緊過來的監工,指著聶臻和周榮道: 「新來的?」
兩人從水裡上去,道: 「是。」
走到他旁邊,更感覺到他有多高,兩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影子之下,要跳起來才能夠到他肩膀。
伯克把屍體扔在他們面前。
他臉上帶著醉酒的紅,上面坑坑窪窪,有許多紋路,肌肉扯動時,像是一隻衰老的獅子露出微笑。
「把他埋了。」
屍體臉上刺著墨字,此時脖頸被折斷了,臉歪在一邊,上面的「囚」字清晰地映在波動水光下。他眼中充滿了驚愕與恐懼,嘴唇半張著,似乎還在求救。
兩人對視了一眼,俯身去抬墨字的屍體,卻被一隻蒲扇般的手打斷。
「擔架跟鐵鍬在那邊,」他指著靠近馬廄的一間低矮棚屋道, 「知道怎麼埋吧?埋深一點。」
嘴唇往後扯開,露出粉紅的牙齦,發黃的牙齒間還夾著肉絲。聶臻分神想了下他哪裡來的肉吃,忽然看見那隻鷹鉤鼻抽動了下,似乎在捕捉什麼氣味,上半身跟著往這邊傾了傾。
難道他們進去之後就把氣味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