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累了而已。
再也沒有精神去揣摩聖心,再也沒有精神去應付各種陰謀與角力。
身體漸愈,只掛著江寧織造,卸下其他差事這大半年裡,曹寅成了清涼寺的常客,與方丈下一盤棋,聽著寺廟裡的鐘聲,再讀上半本經書,念上幾句禪語,使得他竟蒙生出幾分棄世出家之心。因顧及到長子年少,妻子情重,他終究是熄了這個心思。
由己推彼,想到自己當年送兒子來這裡修行,曹寅不覺有些後怕。他當時想的是化解兒子心中的鬱結,讓其能在平和的心態下學習謀略之術,為其將來繼任自己的職位做準備。
如今想到這些,曹寅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荒唐的感覺。自己這般做,與當年的父母又有什麼區別,就差提溜著兒子的耳朵說:「天家恩重,定要忠心謹慎!」
這「忠心謹慎」二字,束了自己五十來年,難道還要讓他去束自己的兒子不成?過於執念,累己累人。
「萬事隨心」曹寅想到這四字,身上鬆快了不少,指了棋盤道:「來,來,老和尚,咱們再來一盤!」
誰說出家人「四大皆空」的,慧空因上盤輸了,這盤卻是步步緊逼、寸土不讓,迫得曹寅節節敗退,真是卯足了精神,才弄成了個和局。
撂下棋子,曹寅笑著嘆道:「同老和尚下棋,就是暢快!想想你我結交近三十年,當初還是我指點你的棋藝,如今卻是此消彼長,想要贏你一盤確實不易!」
慧空道:「曹施主人在紅塵,心中有所忌憚,行棋布局之間難免有些思慮過甚,雖終是竭盡心力,卻不過是個不敗不勝的局面。說到底,終是施主將這看得重了!勝亦由他勝,敗亦由他敗,盡由他去!」
這其中卻有點撥之意,曹寅正色謝過。
看看窗外,天色過午,想著妻子還等著自己晚飯,曹寅向慧空告辭。慧空請他稍等,而後叫了兩個沙彌,捧了兩隻兩尺來長、一尺來寬的木匣過來,說道:「這個是寺里新制的香,前兩年大公子曾特意要過幾次的,今兒正好請施主帶回。」
曹寅謝過,心裡卻不由生出兩個疑問,四阿哥真如他表現得這般無欲無求嗎?兒子連著送了幾年香,只是單純的報恩嗎?隨後,想到方才慧空說的「勝亦由他勝,敗亦由他敗」,看來自己實在是操心過了,兒子自幼異於旁人,這些年來又哪裡用自己操過半點心兒。
回到織造府,曹寅簡單的問了下衙門的事,便回開陽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