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世永越發羞愧,抽出腰間佩刀,指著地上跪著那漢子,說不出話來,最後單膝跪在陳弘道面前,雙手奉上佩刀:「這畜生是左某內弟阿克敦,素日就有劣跡,釀成今日之禍,不無左某人縱容之錯。左某無顏自辯,現下將這畜生交給陳府台處置。」
左世永身為從二品副將,能夠如此屈尊下跪,話又說得痛快,沒有半點徇私之意。張提督幾個都在旁點頭,口裡贊個不停,極為讚賞他的乾脆果決。
曹顒剛剛就覺得那左世永有些不對,先前雖然對大家說要送內弟次日去縣衙,但是等到苦主來了,卻是又賠罪又送銀子的,將他小舅子給摘出來。眼下,又是這一番造作,配上他的「一臉正氣」,實在是讓人心中發寒。
陳弘道被罷官之事,消息靈通些的都知道,一個布衣,真要是殺了人,會是什麼後果?更不要說殺的是個滿洲旗人。
再說,這左世永剛才在大家面前並不點明他小舅子是滿人,只說送到縣衙法辦。可是,依照《大清律》,這旗人犯法。地方衙門無權管轄,需要由專門的衙門審理。外省是滿洲都統與副都統審理,京師附近的普通旗人由步軍統領衙門審理,內務府包衣由內務府審理,皇室宗親由宗人府審理。
「阿克敦」這哪裡是漢人名字,一個滿人,怎麼可能不在旗?陳弘道作為地方父母官,對刑名律法都是曉得的,當然知道漢人殺滿洲旗人會是什麼下場。到時候別說他自己,連帶他的兒女都要牽連進去。
陳弘道看看了穿著一品、二品服飾的張提督三個。又看看眼前屈膝的左世永,心中滿是絕望。髮妻絕命,愛妾慘死,他自己落得半殘半廢的不說,還是「貶職為民,永不敘用」的下場,偏偏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悲憤絕望之下,他頓覺了無生趣,顫抖著接過左世永手中的刀,回手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因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他會要自絕,眼看就要血濺當場,情況煞是危急。
這一刻,曹顒痛得渾身冷汗都出來了。其實,當他攔住刀刃那瞬間,便已經後悔得不行,因為實在是太疼了。
雖然是冬天身上穿得大毛衣裳,但是因那佩刀過於鋒利,曹顒伸手去攔下陳弘道時,仍是利刃入肉三分,傷了小臂。
曹顒身上痛極,心中同樣氣極。因覺得這副將不對頭。他才看似「漫不經心」的走到陳弘道不遠處,悄悄觀察那副將的神色。陳弘道接過刀的那刻,那副將眼中閃出一絲歡喜。
曹顒疑他要使「借刀殺人」之計,既在幾位武官面前「大義滅親」一把,了結那個給他惹禍的小舅子;回頭再抬出律法來,還能夠懲治陳弘道一家,輕而易舉的報了今日之仇。
若是看不到還罷了,既然是遇到了這樣不平事,怎好再緘默下去?曹顒剛要開口勸陳弘道放下刀,想保全其性命,沒想到看到的是要抹脖子?委實來不及多想,他的身子已經向前兩步,伸出胳膊擋住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