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見他瘦骨伶仃,站在那裡,如風中秋葉,終是不忍,按捺住心中怒意,道:「穿了衣裳說話!」
等曹寅穿戴整齊,康熙才冷哼一聲,道:「就算是為朕攢功德,你便要舍了自己的性命?『修身齊家平天下』,就算不愛惜你這身子骨,也要為曹顒他們母子想想。朕的臣子千萬,表忠心的還差你一個不成?就是『人痘』方子,當年經過死囚反覆試過的,這事兒你也該省得,為何還要糟蹋自己個兒?」說著到里,站在曹寅面前,喝道:「朕待你如何,你不知嗎?你拍拍良心,問問自己個兒,你到底在怕什麼?難道便認定了朕是寡恩之君,不能保全你們曹家到底?」
曹寅見他漲紅著臉,瞪著眼睛,確實惱了,忙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道:「主子爺息怒,奴才包衣下賤,能有今日的體面,都仰仗著皇恩浩蕩,就是粉身碎骨亦難報主子的天恩,怎會生出別個心思?只是而今風燭殘年,沒有什麼能為主子進忠的,也請主子成全奴才的拳拳之心。」
康熙的臉色漸漸平復,對曹寅道:「行了行了,這話卻是說得遠了,起來回話。」
曹寅站起身來,康熙往炕上坐了,皺眉問道:「這方子,又是小曹顒弄來的嗎?差點斷送了自己個兒的老子的性命,哼哼,他還真是個大孝子!」
曹寅回道:「奴才不敢欺君,卻是曹顒無意聽說的。去年下半年,淳郡王府小阿哥『見喜』,郡主擔心幼弟,惴惴難安。曹顒不知哪裡聽說這方子,心下便當了真。只是沂州山多田少,耕牛不多,他怕出什麼紕漏,便寫信給奴才,請奴才在江寧這邊查詢『牛痘』之事。奴才不敢小覷,走訪了江南幾個州府,訪過牛戶千戶,栽花大夫百餘人,方算是踏實些。」
說了著會兒話,康熙的怒氣漸漸平息了,他喝了一口茶,也曉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曹寅的性子他是省得的,帶著幾分執拗,忠心可嘉。
想到這「牛痘」若是真能得法,使得百姓眾生免除「天花」之禍,康熙的心中不禁也有幾分雀躍。不過,想著塞外的蒙古人,他又沉思起來。
蒙古人不敢輕易南下,也同畏懼「天花」有些關係,若是免了「天花」之禍,那蒙古人往後會如何?八旗勁旅進關不過六、七十年,如今已經糜爛的不成樣子,幾十年後,上百年後如何抵擋蒙古人的鐵蹄?
他放下茶盞,對曹寅說道:「這份賀禮,朕收了!你且安心休養,想學佛也好,想論道也罷,朕還想在耄耋之齡,與你一道說古。」
曹寅俯身領旨,只聽康熙又道:「剛剛你誇了曹顒那些好話,可是心疼在外任上辛苦,想要求個恩典,將他調回京來?」
曹寅躬身回道:「奴才不敢有徇私之心,只是擔心他年紀閱歷有限,怕他有什麼閃失,對不起主子的提點。」
康熙微微皺眉,看了曹寅好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道:「曉得了,朕想想,你先跪安吧!」
與清溪書屋中君臣的應答相比,無逸齋里的氣氛則要好得多。
十六阿哥剛好要用早點,便拉了曹顒入座。這邊只是他的臨時住處,福晉、側福晉的都在宮裡,只有兩個宮女在這邊侍候,並不需要避諱什麼。
其中一個,看著有幾分姿色,十六阿哥還特意叫她過來,給曹顒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