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長地吐了一口彷如經年鬱氣,施施然道,「在你們面前,我也不太夠資格倚老賣老。不過,我自己走過這些年,還是會忍不住感慨一些往事。雖然,再給我一次機會,應該也不會改變選擇,但至少會做得更委婉溫和一點,不至於傷害自己的親人。」
白翎垂首停頓幾息,再抬頭,語調輕而徐,仿佛不忍觸碰那段記憶。
她說,「邵禹爸爸走的那時候,我也剛剛二十多歲,結婚沒有兩年。因為遺產官司的原因,家裡所有的動產不動產都被凍結了。我們臨時租了一處民居,陳媽的老公適逢重病,她回去照顧的那一年多里,家裡只有我和邵禹兩個人。準確地說,大部分時間是邵禹自己生活。我接了很多全國各地包括國外的演出,一方面是為了維持生活所需要的收入,大概也有不願意面對現實的逃避心理作祟。現在回想起來,挺對不起孩子的。不過,邵禹真的很省心,那個年齡段別的孩子都青春期叛逆什麼的,他在學習上生活上卻一點兒沒讓我操過心。從那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就是他關心照顧我多一些,我除了交學費之外,沒盡過多少身為人母的義務。就連掙錢這一項,邵禹也很快就超過了我。他打工掙的錢,不比我的演出費少多少,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做到的。」
白翎回斂視線,用手指攏了攏額邊飄散的碎發,感慨道:「不好意思,說著說著就扯遠了。當媽的總是看自己兒子哪哪都順眼,夸不夠。南醫生這麼優秀,你的母親大約會與我有同感。」
南弋溫和地笑了笑,「我本科之前是在外祖父和外祖母身邊長大的,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不太多。不過我的母親的確與白老師有相似的地方,你們都是內外兼修的優秀女性。」
「啊……」白翎驚喜地氣嘆,「得到這樣的評價,我很榮幸。」
南弋莞爾,「您太自謙了。」他的應答簡約誠摯,令人心生熨帖。但同時,白翎也隱約領悟到南弋並不打算發散這個話題的意圖。不知是單純地不欲將對話的內容引向更複雜的方向,還是不方便提及。
「耽誤您不少時間了,我長話短說。」白翎再開口,語速快了一些。「我們剛剛搬去出租屋那一陣子,我家裡人頻繁地找我,他們原本就對我自己選擇的這樁婚姻諸多不滿。當時,我不接受他們的意見,態度很強硬,一度鬧到要登報脫離親屬關係的程度。現在想想,真是有夠不成熟。我父親至今還在生我的氣,所以如今我和母親、哥哥見面,也會選擇在外邊。當年鬧得最僵的一段時間,我先是不接電話,後來乾脆換了號碼。我早出晚歸,演出地點不定,他們在樂團找不到我,就來出租屋附近等。我家也算是文藝世家,我哥哥做事講究體面,不會打擾孩子。只能三更半夜在樓道里等我,還真被他等到了。」白翎重重地愧嘆,「我能理解,家裡人也是為我的後半輩子考慮。他們希望我解除和邵禹的監護人關係,回到家裡生活,找機會再婚。至於孩子,白家可以安排人照顧,即便在遺產官司中一敗塗地,也補償他穩定的物質生活,還會負擔他繼續讀國際學校或者出國留學的費用。」白翎挺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其實,我哥哥給出的建議並不苛刻,某種程度上比我這個無能的繼母要可靠得多。但是,」白翎眼圈泛紅,「我特別慶幸自己當初義無反顧地拒絕。有一點我是確認的,邵禹那頭小倔驢,如果我真的走了,別說白家的錢,就是我自己的,他也不會再動一分一毫。」
南弋與其對視一息,他完全認同白翎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