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刻開始,南弋不再時刻不離地攥著手機。基地配備對講,工作上的安排大多會先聯繫小於,以往他的私人通訊工具利用率並不高。他趁著還有熱水供應,洗了個澡,按時上床。自從確認隔離區情況,知道邵禹沒有感染病毒那一天開始,他便不再失眠。今天也只是略有反覆,入睡稍微慢了點兒而已。
常年輾轉於炮火流彈之中,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根本無法開展工作。南弋曾經不止一次地面對帳篷外濃煙滾滾,內里的手術有條不紊,他的手被同事們戲稱為比機器還要穩定。南弋也自認為,算是有顆處變不驚的大心臟。畢竟,他原本也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性格,又親眼目睹過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畫面。他私以為,如今所流行的所謂「鈍感力」的概念,還挺符合他的現狀。
因而,內心那一股翻江倒海的酸澀只是暫時的,總會過去。
可他控制得了清醒時的神志,卻無法把握潛意識。
是夜,月沉星稀,烏雲滾滾,半夜下起了當地罕見的瓢潑大雨。半夢半醒中,南弋仿佛回到了一個同樣潮濕的夜晚,夢中的人與物卻不似現實。
「媽,」南弋掀開帳篷一角,「你找我?」
「小弋。」眉眼含笑的婦人起身走過來,親昵地扯著南弋的胳膊把人往裡拽。
常年野外生活風餐露宿的艱苦在她眼角唇邊刻下紋路,但仍舊能分辨出往昔的柔美俏麗,更可貴的是,她眸光清亮透徹一如少女。
「你過來,」母親把他帶到帳篷中央的小桌子前,小心翼翼地一隻手拎著掛繩,一隻手拖著穗子,「看,編製得精美吧?」
南弋打眼瞅了瞅,很奇怪,他好似對這個物件分外熟悉,每一個交叉的紋路猶如被反覆觸摸過,進而印在腦海里。
他附和道,「好看,很襯你。」
「什麼啊,」母親佯怒地覷他,「這是我給你求來的,據說掛在房間裡,求姻緣很靈的。」
「啊?」南弋一臉無奈,「姻緣?不用吧。」
母親側首打量他,「你不喜歡?」
南弋按著婦人雙肩,動作輕柔地把人按坐到椅子上,他找藉口道,「但凡這種求仙拜佛的東西,不得好好供起來才能顯靈嗎?我那裡髒亂差的,你也不是沒看到。估計管姻緣的神仙一看,乾脆直接給我除名了。」
「胡說什麼,」婦人嘆息,「心誠則靈,不在乎那些的。」
南弋嘴快,「可我的心也不誠啊。」
婦人神情肉眼可見地難過起來,南弋趕緊找補,「我不是那個意思,這種事情隨緣 ,你別想太多,我以後會注意的。」
「小弋,」媽媽搖了搖頭,「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她秀氣的眉毛擰了擰,做母親的,不知道如何開口說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