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召出的那隻與常人等高的人傀則朝著金身衝去,這隻人傀與她面容極為相似,拳腳功夫十分霸道,一身血肉更如鋼筋鐵骨般不折不曲,走的竟是體修的路子。
柳姒衣見小師妹那邊無需幫手,不再顧忌,與這尊充斥著邪氣的金身更是打的有來有回。謝辭昭並未出手,有心為師妹們提供鍛鍊機會,只是伸手將小師妹肩頭的一片荷花瓣捻了下來。
「在你動手殺她,幻化出她皮囊的那一刻,你便已經不是人,而是邪祟,」謝辭昭凝視著手中蓮瓣,「如此,你不悔?」
那片如血肉般紅得妖異的蓮花顫抖起來,在謝辭昭手上飄起三尺,自花瓣凹陷處滴落下幾滴晶瑩的水珠,竟似是落淚了。
景應願似有所感回身望去,在陳舊的佛堂之前,蓮花池畔,正虛虛立著一位身形微微透明的女子。她眯起眼,感知到這形單影隻的身影之後似是還藏著數道更為虛弱的影子。
一隻沾滿淋漓鮮血的手撥弄著池中蓮梗,冬青靜靜立在她們面前,被沖天邪氣充斥的雙眼並不去看這群闖進城內,誤打誤撞壞了她們計劃的外鄉人,而是直勾勾盯著這滿池食人性命的血蓮。
「那日,有人敲鑼打鼓地上顧府提親,我與小姐躲在簾後,看見箱籠中盛的除了金銀寶器,還有數朵白蓮。」
似是想起了什麼極為駭人的東西,冬青的身形輕輕顫了顫,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隻足有三人高,身上捆縛著大紅綢緞系成的紅花的神像。
「老爺特辟了座院子來養花拜佛,日日不間斷地派年青的丫鬟去打理庭院。她們大多數人都未能活著回來。對外,老爺只說她們覬覦像上的黃金,被抓著後拉去發賣了,只有我知曉她們沒能回來的原因。
「……那日,老爺說給我說了門親事,催也似地喊我嫁了。我本以為是逃出府外的好機會,是天賜的姻緣,」輕得幾乎破碎的女聲響起,似是訴說,似是哀怨,「我還來不及歡喜,卻聽得他讓我跟著祭祀那日的車馬一同出嫁——我怎能不恨,你們讓我怎能不恨!」
仿佛又記起十年前神台後那一眼,冬青的聲音嘶啞異常:「後來我才聽見,原本該嫁的是大小姐,開口讓我替嫁的也是大小姐——十年前姐姐死在新房中,十年後竟又輪到我了麼,我不甘心,我心有怨!」
十載過去,她仍記得那雙悲憫含笑的金色巨臉,拈花大掌上儘是她姐姐的鮮血。鮮血猶熱,在它的臉上手上汩汩滑落,滑進金色荷花中消失不見——
在得知自己亦將步上姐姐後塵的那一刻,冬青神智恍惚,只聽得四面八方一陣如風鈴般飄渺的女子笑聲沖她簇擁過來,如潮水般溫柔地包裹著她。這一聲聲都像姐姐,笑時有多期盼,死是便有多痛。
明明知曉這是至邪至惡的邪祟,可她卻不做保留地敞開了自己。
再甦醒時,她已不是獨自一人,她的姐姐,旁人的姐姐,都化作絲縷血氣附在她身上。她覺得身子從來沒有這麼暖過。
只是,在聽見笑聲的那一刻,她已成為了承載恨意的容器,沒有理智,也失去了同情與惻隱,甚至早已不是擁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慾的人。冬青舉起鮮血淋漓的手掌,垂眸望著倒在地上的顧皎皎,跪倒在地,溫柔地將臉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