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身從鏡中走出,見殿上除卻幾位仙尊之外並無其他門生,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著高坐殿上的玉自憐躬身行禮道:「師尊。」
沒有等到玉自憐的回音,司羨檀尚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這師尊性子素來如此。可殿上其餘仙尊連同宮主都不發一言,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抬眸望去,只見玉自憐整張臉竟然飛起一層病態的薄紅,正勉力支撐起身子,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數年朝夕相對,司羨檀對玉自憐的感情遠比對自家宗族裡的那些恨不得啖儘自己與妹妹骨血的家人們更深。她見玉自憐臉色不對,還以為是師尊的心疾又犯了,趕忙想上前攙扶。可未曾想,她的指尖剛觸碰到師尊的袍袖,臉上便傳來火辣辣地一陣痛楚。
司羨檀有些恍惚地撫上自己的臉頰。
此刻這半張臉上又麻又燙,一時間讓她找不到知覺。她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一半是不解,一半是當眾受辱的羞恥。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往玉自憐的臉上看去。
分明挨這一耳光的是自己,可為何師尊臉上卻出現這樣的神色……
司羨檀有些怔愣地看著玉自憐。此刻,師尊她那張素來冷漠得仿佛早斷情絕愛、拔盡情絲的臉上竟浮現幾分沉痛與不解。見司羨檀望著自己,玉自憐輕輕闔上眼,道:「你同我回去。」
回去,回哪裡?
司羨檀忽然明白了什麼,抬眼直直望向大殿之上神色各異的仙尊,再回首看向那面可窺一切境中動靜的水鏡,臉色忽然變得非常平靜。
她一言不發地回過身,跟著玉自憐走出了大殿。二人一路默默無言回到弈劍堂,玉自憐將殿門鎖上的那一瞬間,忽然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般坐了下來。
玉自憐道:「跪下。」
司羨檀一掀衣袍,乾脆地跪下了。
玉自憐深深凝視著她,心口泛起絞痛。她看著殿下長跪著的愛徒,眼神空濛,似乎正透過時光看另一個人。她望著司羨檀,道:「……我那年去第十一州司家時,你與你妹妹照檀都還那么小。旁人七歲時尚在家人懷抱中受盡疼愛,可我去時卻看見你正從惡犬腹底下掏剩飯出來,只孩童拳頭大小的飯糰,還要分給照檀一半。」
「……師尊,別說了。」
玉自憐咳嗽兩聲,繼續緩緩道:「我本只想將你帶回來,可你求著我也帶上你妹妹。為此我向你族人讓盡好處,承諾他們我定會將你教好……羨檀,你果真不負我期望,同是靈力七階,你做得比我當時要好。過往,我不曾過問你的私事,更不曾打擾你與其他人的來往,可如今我發覺我錯了,錯得離譜。」
說到這裡,她咳出一團血,盡數濺在素白的衣袍上。司羨檀看得驚心動魄,想上來攙扶,卻被一道威壓重新壓制在了地上。
玉自憐望著她的臉,似是失望,似是痛苦,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嘆息:「當年在司家,我不該收你。你不如你妹妹。」